尽管衙役被夏崇正讥讽得哭笑不得,夏崇正却并没有在衙门口一直“乘凉”,因为某人是真的着凉了——
“阿嚏!”林子清觉得自己的清鼻涕都要流出来了,真是丢人,这里连擦鼻涕的纸巾都没有,她拼命地往回吸溜着,一不小心,嘴巴里竟然有了咸咸的味道——大囧!她赶紧拿袖子抹了把鼻子。
身后递来一绢丝帕,林子清回头,见夏崇正已然站在身旁。她没好气说道:“我用不着,你要是真有良心,就赶紧想办法帮帮李师师。”
夏崇正见她真的急了,便说道:“你真的这么想帮助李师师?她与你非亲非故,何苦参合进别人的家事?”
“无亲无故又怎么了?”林子清反问道。想到自己的遭际,她倒是想找个沾亲带故的,可这里天大地大,她的家又在哪里呢?眼看这个没娘的小丫头也要遭遇失去家的危机,她怎能不着急?
“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达官贵人好说话些~~”夏崇正略带无奈地说道。
林子清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个人来,可又迅速摇摇头否定了,御街上的情形她是不会忘记的,自己不辞而别,原是为了小女孩娘亲的嘱托,可为何要隐姓埋名地生活起来,正是为了逃离那王府无形的枷锁,如今好容易可以自由自在做自己要做的事情,她怎肯轻易舍弃?于是,她恳切地问:“你不是太学生吗?总会结交些达官贵人吧。”
夏崇正略感抱歉,说道:“要说结交,倒不如说是得罪~~~”
“你~~~”林子清没脾气,她是知道夏气筒那说死人不偿命的一张嘴皮子的,只能干生气。
“其实要找官府中人告状也不是什么难事,”夏崇正看着眼前这个男装少女的模样,像极了某人生气的样子,遂灵机一动,便想起一件事来,于是,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对林子清说道:“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鼎力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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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林子清将李师师送到李大娘家里,李大娘颇不放心,对林子清说道:“林公子,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吗?老婆子实在担心王四那泼才又找上门,我这副老骨头架子可经不起他那番折腾啊!”
林子清虽然已经捏着鼻子喝过了苦涩的汤药,可这会儿说起话来还是囔囔的,为了让李大娘宽心,她再难受也得开口把话说清,“放心吧,李大娘,王四暂时不会回来的,今日他得了不少的银两,估计此时正玩得开心呢!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秋气清爽,月挂梧桐。林子清一出门,闷闷的头脑被凉风一激,竟然舒爽许多。
她走到舟桥处,岸边的ju花不知是何品种,金色如丝般纤细的花瓣纷纷落下,铺满了地面。她踏花而行,终于看到了一个青衫背影,听到一曲从未听过的乐器的声音。其实,林子清能说出名称的乐器没有几个,大部分还是西洋乐器,以至于现在,她竟分不清那人吹的是笛子还是洞箫——总之很好听!
乐曲婉转,似有诉不尽的衷肠与哀怨,林子清情不自禁地轻轻叹口气。
夏崇正听到身后的动静,急忙收起了洞箫,也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他从桥栏上翻下,一转身,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林子清,等他看清了林子清的一身打扮后,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怎么你穿成这个模样?!”
林子清给他飞了个白眼,这可是她捯饬了好久的成果,有这么可笑吗?!
“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去扮个老妈子。唉,这差距也太大了!”夏崇正无奈地摇头叹道。
如果目光可以放箭,林子清早把此人身上射成筛子了,要知道以前穿女装,都是王府的侍女帮着收拾打扮的,就是最初扮春娇时,那也是有个模板参照的!忽然让她自己按照这个时代的标准来扮淑女,能穿成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更何况家里也只有李师师娘亲留下的女装,她还穿着勉强合身,还有这一头长长短短的碎发,能用一根竹签插起来就很难得了!
“差不多就行了,又不是竞选香港小姐!”林子清此时觉得自己倍儿没面子。
夏崇正失笑,把手一摊:“快把你的钱袋拿来吧。”
林子清下意识地捂紧自己的钱包,奇怪地问道:“干吗?你怎么知道我有钱了?”
“这么大串的铜钱都缠在身上,你不嫌沉吗?”夏崇正看着那鼓得不像话的腰,暗自感叹愚蠢果真是无药可救。
林子清撇嘴,这能怪她吗,好容易有点钱了,家里又没防盗锁,也没有银行可以办张带密码的银行卡,唯有时时刻刻都戴在身上才放心啊。
可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爱抢她的钱?!他们都喜欢花别人的钱吗?这里为什么没有110啊!林子清在心中无数遍的呐喊。
夏崇正拿着钱,带着林子清进了一家成衣坊,让店主人给她挑了一件上好的衣裙,换上了新头饰。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林子清对着铜镜也觉得自己看起来顺眼多了,可看看自己那半空的钱袋,她又忍不住肉痛,表情凄惨。
夏崇正也换了一身装束,头戴东坡巾,身穿宽袖黑边的长袍,下巴上还粘着胡须,身边还背着个药箱,俨然一个年过中旬的老郎中。
“我说‘气筒’(器通)兄啊,你为何也要装扮起来?不是让我去冒充着认亲么,你只管喝你的酒不就行了!”林子清好奇地问道。
夏崇正心中苦笑,“还不是拜你所赐,自从上次在樊楼为人看病,整整看了数个时辰,樊楼的女子哪个不认得我?”
“那你为何要扮成郎中啊?哦,我知道了,这就叫欲盖弥彰!”林子清顿悟。
成语不是这样用的,夏崇正无语,也不愿多跟她解释,他可是深有体会,一旦跟此人解释起词义来,说不准扯到明日也说不清。
其实这一次,夏崇正多少存着私心而来,他知道云瑶幼时走丢了一个妹妹,如今她的家人都已落难,如果忽然冒出一个妹妹来,纵使千金难买云瑶的一见,她也肯定会愿意和亲人相见的,到时即使认出有假,凭云瑶的性格,一定也会帮助林子清的,自己说不定也能再次见她一面。
二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重新又来到这个许久未至的地方。
老鸨一听是有关云瑶的事情,实在不敢怠慢,便让二人坐进一个包间中,同时让人给云瑶捎信。
可惜这包间实在是不上档次,隔音效果奇差,夏崇正还有心思抿茶,林子清听着声声浪笑艳曲,一阵的心烦。
只听一个娇嗲的声音说道:“刚才我还以为看走眼了呢,原来真是个老郎中带着个娇滴滴的女娃跑到咱们樊楼来了!”
另一个则说道:“没想到咱们这里还是个养生的好地方哩,连郎中都跑来了!”
第三个女子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还没出口,先捂着嘴自己偷笑了一阵,才对其他人说道:“说起这郎中哇,我突然想起一件趣事来!”
“看你笑的花枝乱颤的那副傻样,有什么快说啊!”第一个女子不耐烦地说道。
“还不是秋月那丫头干出的稀奇事。你们记不记得,上个月她那相好的得了一场大病,蹬腿见阎王去了,她倒装起有情有义的模样,跑到人家家里大哭一场,结果正撞见人家的夫人和妾室抱着尸身痛哭。那大夫人抱着男人的头哭道,郎啊,我的郎头啊!那二夫人抱着男人的脚哭道,郎啊,我的郎足啊!你们猜,咱们这儿的秋月接下来干了什么事儿?”
“猜什么猜,你快说啊!”
“秋月见没其他地方可抱了,就一把搂着那男人的那个地方放声大哭,‘郎中’啊!我的‘郎中’啊!”这女人话音刚落,其余的人一起放荡地暴笑起来。
夏崇正猛地听到这个段子的结局,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林子清没听明白,追问着她们在笑什么,夏崇正却只管一口接一口的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