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在相国寺的日子皇后倒没有再为难来兮,反而特意吩咐为她饮食中添加安胎养身的药膳。每天早、晚各陪着皇后跪一个时辰的经,其余的时间或在房内抄经,或与淑仪们下棋,或与启贤公主及太子妃闲聊,日子虽闷了些,倒也并不难过。
很快礼佛期结束,皇后回到了皇宫。来兮陪伴凤驾回凤仪宫之后,皇后派人将她送回王府,并赏赐了颇为丰厚的东西,不外乎绸缎、珠宝、补品之类。
月夫人得知来兮有孕的消息,更是夸张得让十二个家仆挑了六担补品来,天南海北所有补气养血、安胎宁神的东西几乎应有尽有,并叫带人送东西来的内总管余妈传话,千叮咛、万嘱咐叫来兮要小心身体,最需谨慎的是,一切饮食和贴身物件,只许最信得过的人接触,千万不能假他人之手。来兮不由暗自好笑母亲的紧张,这里又不是皇宫内苑,嫔妃们之间怀个胎如同打仗,十月怀胎,要防着无数的人暗下杀手。不过,这也引发她心头一阵悲哀——她的将来,是否也会有这样一天?
来兮倚在廊下的竹榻上,执了一把玉骨罗绢扇,皓腕带动柔荑,一下下扇着,默默地看着丫环们归置着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将大大小小的盒子收的收、送往膳房的送往膳房。心头如含了一颗未熟的青杏,酸涩的味道在整个口腔中蔓延开来,一直浸入全身的毛孔中,使她在这暑热的天气里,竟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每天算计着如何能让那个男人更多地留在自己身边,每天算计着如何能不让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每天算计着怎样保持自己的专宠地位,每天算计着如何将形形色色的女人们除之而后快……这样的生活,绝不是来兮想要的!她这样骄傲,这样倔强,宁可死,也不愿意过那样屈辱的日子!
突然凭空里生起一股恨意,执了碧玉杯子的手用了几分力道,向地上掷了下去!几声清脆的丁当声响过之后,大大小小十八个丫环惶恐的问询着:“王妃,怎么了?”“小姐,怎么了?”
还没等来兮开口,在屋子里的画儿急急地掀帘而出,瞥见地上玉杯的残片,柳眉倒竖起来,向丫环们喝道:“千叮万嘱叫你们好好伺候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辩解,只悄悄地将碎片收拾了,又换上一杯清水来。为了谨慎起见,承瑞不许来兮再喝任何花草茶,只许喝清水。
远处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跪拜、请安声:“王爷回来了!”接着,英姿勃发、一身官服的承瑞迈着大步走了近来。见到廓中的情形,神色凛然地扫向丫环们:“怎么了?”
来兮无力地摆了摆手,叫她们都退了下去。
“承瑞。”
“嗯?”承瑞柔声应着,冷峻的容颜因此而变得温情脉脉。即使不贵为天家皇子,单凭这样的好相貌,也必迷倒无数闺中少女、悄然怀上白头携老的暗暗情思吧?
“答应我,不许有别的女人!”来兮坐在椅上,环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肌肉紧实的腰际,似有万般委屈一齐涌上心头,眼泪竟在两潭秋水中盈盈地打着转。
“好端端的,怎么这么莫明其妙?”承瑞笑着,无限爱怜地轻抚她一头如云的柔软黑发。
来兮紧紧地抱着他:“以后,你会不会有许许多多的女人?三宫六院、你数都数不过来、记也记不清的女人?到那个时候,你还会记得月来兮是谁么?”
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忍不住地爆发一串笑声:“怪不得听人说女人怀孕之后会变得莫明其妙,又爱哭又爱发脾气,看来果然不假。是不是在家闷着太闲了,闲得有大把的功夫胡思乱想?傻丫头,你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月来兮!我说过,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不满于承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来兮还想再说什么,被承瑞滚烫的吻封住了唇舌……
被承瑞浓情蜜意的吻融化了整颗心的来兮终于绽开了浅浅的笑容,轻轻站了起来:“怪热的,快进屋衣服换了吧。”
两个人携手步入房内,来兮帮承瑞解下腰带,纤柔的素手帮他扣开衣领处的暗扣。
“父皇有意把皇姐许给沐流风。今天在朝堂上,还没等父皇把这意思说出来,沐流风便截住了父皇的话,婉拒了。”
“流风一向眼高于顶,任是国色天香也没见他动心过。”来兮依然漫不经心地扇着扇子,“我二哥偶尔还打趣他有断袖之癖呢。”提起沐流风,来兮心头不由得泛起一股温暖来,“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他心动。”
“好几个人都嘲笑沐流风,说他太傻。皇姐贵为嫡长女,是父皇母后最疼爱的女儿,又温柔平和,相貌也不差,堪称完美。这么好的妻子,他却不想娶回家。”承瑞换上家常的素袍,懒洋洋地靠坐在竹椅上,微闭着双目,那张流月星辉的俊脸上,有着淡淡的疲累。
朝堂上下的纷争,时时处处的隐忍,这些汹涌的暗流更甚于战场上的明刀明枪,纵是钢筋铁骨,也不能不倦,不能不累。
“你怎么看这件事?”来兮倚在他身畔,笑问。
“我?呵呵,我若知道他心中最堪配的佳丽人选,定想方设法为他择了来,让他对我感念终身,涌泉相报!”承瑞笑着,语气里是不羁的自信与洒脱。
来兮微皱了皱双眉:“你这想法也太功利了些。”
承瑞报以一串爽朗的笑,将她抱在怀中:“所以你为惊云的事忧心,实在是没道理的。只要是真心相爱,妓女又如何?身世,地位,都是虚的,而且是可以改变的。抛开一切功利的想法,只有相许的真心,才最是弥足珍贵。”
不错,最弥足珍贵的,只有相许的真心。当日的承瑞,不也认为月来兮只是个丑陋的平民女子么?却依然在生死关头,为她做好万全的打算,安排好退路。也正是这份患难之际的真心,才让月来兮对这几许轻狂、几许霸道的少年,奉上终身不弃的真心。
“承瑞,此生,不要负了我的真心。”来兮的脸贴在承瑞胸前。
“生生世世,必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