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尔基坐在茶楼里,默默地喝着茶。一连数天,他都坐在那天坐的位置,希望还能见到偶然结识的那个俊俏的书生。
不知为什么,虽然只谈了寥寥数语,他却觉得心中羁绊着无限丝绦,乱如麻,剪不断,只想再见到他,再和他说上一句话。真后悔,当初没有问问他的名字。
“看到了吗?殿试的名单已经贴出来了,有几位名动京城的才子,都榜上有名呢!”
“不知道谁能中得今科头名状元。”
“我觉得是李晖,那一手好字写得……哎呀,年纪轻轻笔力就如此苍劲,连年过古稀的老学究都要自叹不如!”
“字写得好有什么用?关键是文章写得好才行!谁不知道沐流风的文笔是一等一的好,连国子监祭酒都夸他的文章:畅若行云流水,华如朝阳映霞,高似空谷幽兰,清比芙蓉之花。”
“文章好固然重要,但我觉得诗和对才是取胜关键吧?往年哪次殿试皇上不出几个极难的绝对和刁难的诗题?若论此道,有谁比得上江南才子阳灵山呢?”
……
众茶客你一言、我一语地畅谈着时下最热门的话题,珂尔基却无心理会,一双赤色妖眸紧盯着茶楼的入口处,希望能看到那个书生。
一整天就这么过去,珂尔基再一次失望地离开了茶楼。
他绝对想不到,他所期待的人,此刻正端坐在凤仪宫中,在众名媛千金们羡慕甚至是嫉妒的注目之下,袅袅婷婷、仪态万方地与皇后谈着话。
“定安王妃,听说你非常贤惠,每天都陪承瑞早起,并且亲自煮参茶给他喝?”皇后看来心情非常不错,面色和悦。
来兮低下头去:“回母后的话,侍奉夫君,乃儿臣份内之事。”缀了五色流苏的薄纱随着低头的动作纷纷从肩头滑至胸前,在脖子上摇摆着,仿佛一串串兰花手。因为知道皇后对自己的美貌心存芥蒂,来兮今天特意打扮得十分低调,仅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茜柔纱衣裙,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挽个堕马髻,簪了一朵粉色的丽春花,为了遮挡脖子子上新旧交叠的红色吻痕,特意系了一条同色缀有五色流苏的薄纱。这低调的装束,坐在花红柳绿的名媛千金们当中,却因为恬静素雅而成为最亮丽的风景。
“嗯。”皇后笑着点点头,“这样,本宫就放心了。”她自己不是美女,因而对美貌的女子有一种天生的敌意,再加上自古至今太多美色亡国的例子,使她更是对绝色美女厌恶到了极点。当她的两个儿子同时都爱上这个美得倾国倾城的月来兮时,她忧心如焚,唯恐因为这个女人而引起兄弟反目的悲剧。看来,承瑞不仅领兵布阵颇有心得,而且还驭妻有术,月来兮已经是一个安分守己的王妃了。
如此甚好,接下来可以将心思放在为承瑾选王妃上了。承瑾的生母丽淑妃已去世,其婚姻大事全凭皇后一人作主,做皇后的,不能因为承瑾不是自己亲生儿子便有什么懈怠,一定要睁大眼睛,尽到责任,为他选一位德才兼备的王妃才行。
来兮聪明得绝不多说一句话,任由众佳丽们各展奇才,这个抚一曲、那个画一张、这个写几笔……闹了大半夜,皇后终于结束了宴会。来兮觉得头重脚轻,鼻子也有些不甚通畅,头晕晕的,大概早上在园中散步出了汗,又被冷风吹着了,受了凉。
跟来的丫环们都在朝天门处候着,来兮一个人走出凤仪宫,向朝天门走去。身体十分不舒服,脚下轻飘飘地,看来真是着凉了,得赶快回去吃几剂药才行。
来兮一边想着,没注意看路,突然撞到了什么上面,急忙抬头,正对上一张俊美的脸庞,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内充满了复杂的神色看着她。
“原来是三皇弟,失礼了。”来兮后退了两步,略一弯腰,福了一礼。
承瑾没想到这颗小辣椒此刻却如此温恭有礼,倒有几分诧异,本来远远见到她早已想好的几句斗嘴皮子的话也抛到了脑后,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
月来兮好像很没力气,弯身施礼之际,身子竟然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摔倒在地。承瑾急忙扶住她,修长的手托住她的胳膊。隔着轻薄的衣衫,他感觉到她炙热的体温,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流水般,自手心处缓缓向全身流淌着。
来兮只觉全身酸软无力,幸亏承瑾扶了一下,才站稳了脚跟。
承瑾放开她的手臂,想说些什么,大脑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能思考,想不出该说什么。
“皇弟,告辞。”来兮强打着精神。
承瑾看她有些不太对劲,关切地问:“你还好吧?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声音清脆如磬。
“没什么,承瑞还在家等我,我先走了。”来兮有气无力地撂下这句话,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她每天黎明都陪二哥早起,她每天都亲手帮二哥穿衣束发,她每天都亲手煮参茶给二哥喝……她与二哥同生共死过,共同患难过,他们一定很相爱吧?如果,她在逐鹿城遇见的不是二哥,而是自己的话,她也会拼了命地快马搬兵吗?她也会温柔地为自己奉上一盏参茶吗?承瑾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纤美背影,呆立了半晌。
终于走到朝天门了,轿子候在那里。
来兮无力地倚在轿中,双眼沉重地闭上。
“已经是二更天了,小姐困了吧?靠在奴婢腿上睡一会儿吧。”诗儿扶着来兮的头枕到自己腿上,画儿将备好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来兮靠在诗儿的腿上,只觉得鼻塞难耐,眼睛也快睁不开,头昏脑涨。困倦,加上轿子的轻微晃动,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听到丫环们叫“王爷”,接着便听到承瑞的声音:“睡着了?我抱她下来。”
“来兮。”低沉的清朗男声在耳边轻唤,来兮感觉到有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她知道是承瑞,想坐起身来,无奈却觉得全身软绵绵地使不上半分力气。
“怎么这么烫!”承瑞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快叫太医们来!”
“你们几个,是怎么伺候王妃的?王妃烧成这个样子,你们还像没事人一样!”承瑞发火了,怒视着一群丫环们咆哮着。
“小姐发烧了?”诗儿急忙伸手探了一下来兮的额头,果然很烫!真是粗心大意,怎么刚才没有摸摸小姐呢?烧得这么厉害,应该很严重吧?
今天太医院在定安王府当值的三名医官全都被请了来,见到承瑞那急怒的脸色之后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谨小慎微地为王妃把了脉。
“娘娘是因为劳累了些,又着了些寒气,患了伤风之症。此病本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休息。”医官们诊断之后,向承瑞禀告道。
“赶快开方子煎药!若是耽搁了王妃的病情,本王剥了你们的皮!”承瑞摆了摆手,医官们战战兢地退了下去。
“今早上就该叫太医配副药给你吃的,都是我太大意了。”承瑞走到床边,掀起幔帐,坐在来兮身旁。轻抚着那张灿若桃李的美丽脸庞,他充满无限自责。
来兮对他无力地笑笑,摇摇头。
药很快就煎好了,一端进屋子,便满室弥漫着令人不愉快的气息。
承瑞轻轻托着来兮的头,扶她坐起来,顺势靠在他的怀中:“吃药了。”
来兮皱起眉,一万分的不情愿。单闻这味道已经叫她想逃了,怎么能喝得下去呢?画儿已经托着药碗过来了,承瑞接过药来,尝了一下温度,便送到来兮的唇边:“不烫了,喝吧。”
喝吧!这病来势汹汹,不喝药是好不了的。来兮硬着头皮喝了一口,真难喝!不仅苦,而且酸,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这哪是人喝的?她连连摇头,咬紧了牙关再也不肯喝第二口。
“不喝怎么能好呢?”承瑞小心地哄着她。
“我也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是这……也太难以下咽了!”来兮连连摇头。
承瑞急了,将药碗送至自己唇边,一口气全喝了下去,然后将唇盖住了她的。
做什么?来兮的唇被承瑞的舌尖挑开,接下来便感觉到有什么液体徐徐注入口中。是药!她品尝出了那份苦涩,但是,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难喝了。是因为他唇舌的味道吗?他温软的、带着男性气息的嘴唇和柔滑的舌尖占据着她的口腔,有着令人迷醉的味道,盖住了难忍的药味。不知不觉间,一碗药就全都喝下去了,承瑞似乎仍不舍得离开,舌尖依然在她口中打转,撩拨着她的唇舌。
这一病就是五天,连娘家那边都知道了。月饮泉与月夫人听说女儿病了,忧心得不得了,亲自跑来看望,二哥和大嫂也来了,带来了一大堆补品和几箩筐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