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终于行动了。阿息保回去后不久,便风闻辽主命统军萧挞不野于宁江州调兵遣将。宁江州位于拉林河以南,是辽国在东北边疆的战略要地,也是东北各种货物的集散地。富商刘介在这里有一个据点,自从刘从取得了和汉部的联系后,这个据点的重要程度更是连连升级。这时候听闻大军汇聚,刘从连忙把人马撤走,又悄悄派人到汉部通风报信。
赵端听完刘从使者的口讯,立即前来会宁。阿骨打却也已经知道这件事情。赵端道:“如今宁江州颇为混乱,只是不知辽人出动了多少兵马。”
阿骨打道:“我已经命仆聒剌到宁江州索阿疏去了。”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发笑,“索阿疏”已经成为他们对辽国进行间谍行动的习惯性借口了。
不久仆聒剌回来,禀告说宁江州兵马众多,不计其数。
阿骨打怒道:“契丹人初初调兵,哪里来那么多人马?仆聒剌被哄了!”
赵端道:“我让欧阳鼎去看看。”
阿骨打喜道:“欧阳为人智狡,必然能得实讯!”
欧阳鼎是个语言天才,通悉汉语、女真语、高丽语、契丹语,扮契丹像契丹,扮高丽像高丽,扮成渤海人更是没半点破绽!不久便回来道:“辽军分为三部,一部是四院统军司军,一部是宁江州军,另有临时调集的渤海兵八百人。”
阿骨打等久知四院统军司军与宁江州军虚实,闻言大喜。
阿骨打的弟弟吴乞买道:“这等兵马,攻不下我会宁!”
赵端道:“辽军虚弱!然我料他们必有后续兵马。若等契丹人大兵汇聚,只怕族内人心不稳。在他们大军聚集之前,必须先有一胜!以壮军心。同时让人知道,大辽已经不是百年前的大辽了。”
阿骨打点头道:“不错!辽人既知我必反,一定大集诸路兵马。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我已决议出击!”
诸将一齐道:“愿奉都勃极烈号令!”
赵端回到汉部村落,召集汉部所有人,说道:“我们依附女真,因而得以休养生息,你们中不少人更娶了女真人的女儿作妻子。如今都勃极烈有振作自立之意,我们自当全力相助!”
几百人一齐道:“愿听赵首领号令!”
赵端又召集几个首领,道:“女真成败,关乎我等生死存亡,不可不尽力而为。此次我与阿鲁巴、萧末率二百骑以争前锋!欧阳做好情报工作,华先生请率领工兵助战,流芳在后方主持日常事务!”
众首领一起应诺!
阿骨打命人飞骑往各路抚谕辽籍女真,号召女真人团结起来反抗契丹人。命干将婆卢火征移懒路迪古乃兵。又派人捉拿辽国驻守本地的官员,以绝后路。
九月,阿骨打进驻宁江州附近的寥晦城,婆卢火征集兵马后没有及时到达,军仗三十以示惩戒。诸路兵马会聚后,共得两千五百人。
女真人在寥晦城举行了一个祭礼,申告天地,控诉契丹人对女真人犯下的罪行。
阿骨打大声道:“我们世代奉辽国为主,平时贡献良马猛鹰,战时冲锋在前,可得到的是什么呢?是女真人堆积在鹰路上的尸体,是他们摊在我们头上一日重似一日的赋役,是他们对我们父叔兄弟的杀害,对我们姐妹妻儿的强暴!辽人对我们的贡献向来视而不见,他们回报我们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侮辱!一次又一次的掠夺!今日我等起兵反抗,问罪于辽,愿天地神明共鉴!”
众女真闻言一起喉嚎,声如野兽。汉部二百人却是齐声呐喊,以助威势。
阿骨打道:“我与你们立誓,此战汝等须同心尽力,有功者奴婢可以作平民,平民可以作官。原先有官职的,可以按功劳大小进升。倘若违反誓言,身死挺下,家属也不能赦免!”
当日誓师而进,赵端统汉部为右翼之副。
军过拉林河,遭遇辽军渤海部军马。辽师气势正雄,冲动女真军左翼,直达中军。
赵端见阿骨打道:“都勃极烈,如今渤海兵势盛,与其正面争锋,殊为不智。不如学诸葛孔明,诱其追击,我军可在险要之地设下埋伏,定能打败辽兵!”
阿骨打道:“先生果然多智!”遂令宗翰引兵一千伏于险地,然后诈败佯退。辽将耶律谢十果然中计,率领八百渤海兵追击。
待辽军进了伏击圈,阿骨打命令回身杀敌。赵端吼道:“辽人中计也!兄弟们,给我杀!”萧末引了四十骑,如青龙入海,冲入辽军之中。
萧末闻到鲜血,整个人便如疯了一般乱砍,辽军见了他如见魔鬼,如遇猛兽。赵端在远处蓦地望见辽军前锋一员猛将十分英勇,正悄悄往萧末背后引去,当下引弓射去,正中马头。
马上那人乃辽将耶律谢十。马死人堕,辽兵急忙来救,赵端连珠箭发,将援救者一一射毙,最后一箭射中了耶律色实左臂。一个契丹骑士横马护住,被赵端一箭射透胸口。耶律色实拔箭逃走,此时赵端又带人冲近了些,一箭飞去,透背而入,眼见是不活了。
耶律谢十一死,辽军阵势稍乱,赵端望见与他颇交好的宗干陷身辽军深处,策马闯去,银枪抖起有如梨花,后边的人跟不上他,结果赵端虽然闯到宗干身边,却连自己也陷进去了。
阿骨打和萧末两路来救,忽然萧末叫道:“小心冷箭!”阿骨打闻言侧头,那箭擦脸而过,他搭弓往那箭来路射去,又毙一人。
两军喧乱中,阿骨打举弓大叫道:“儿郎们!杀光他们!拿他们的头颅来换黄金美女!”
几千人听得热血沸腾,一起大叫道:“杀光他们!杀光他们!”辽军气竭,女真军并力一冲,辽军大败,慌于逃散,互相践踏,死在自己人脚下的不计其数。
女真首战将防备于宁江州一带的辽军主力击溃,趁势兵进宁江州城下,将城池围困起来。
第二日,女真人竖起汉部所造云梯攻城,阿骨打指着那城墙问华云道:“常闻汉人最擅攻城守城,你看此城能下吗?”
华云嘿了一声说道:“此城不足久守。”
话音才落,便见东门有辽军冲出,欲作城下之战。阿鲁巴率人从侧面冲了过去,截断了辽军的退路,宗雄、宗干、宗望分别率兵把出城的辽军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兀术、萧末等人冲入其中,劈瓜砍菜般杀了起来,竟然在城上辽军的眼皮底下把人杀得一个不剩。遍地都是鲜血、肢骸、内脏,城上军民望见无不胆寒。
辽军主力早已溃散,城内守军不多,女真人守住要冲,把宁江州困住。
天气渐冷,女真士气越来越壮,辽人却越来越畏缩。这日赵端道:“都勃极烈常说汉人善攻城,眼前就一座破城,却旬日未下!若让女真人先进了城,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去?”
汉部众人听了无不发愤。忽而一个侦骑过来禀告,却是欧阳鼎来信。赵端看后道:“欧阳已经联系上了城内商户,他们收买了城南的几个守军,今晚他们将为内应在城北放火吸引辽军将领的注意力,我们就从城南冲入!洗汉人柔弱之名,就在今晚!”
赵端知会了阿骨打后,晚间便伏在城南,其时已是九月底,月亮之剩下一弯线,星光也少。三更时分城上有人槌下软梯,赵端带头领了十几人攀上,上得城墙却吃了一惊,原来软梯边竟然是穿着辽军渤海部服饰的欧阳鼎,也不知他如何混进军队的。
其时也无暇叙话,欧阳鼎带赵端悄悄掩近城门,袭杀了守城门的兵民,城门敞开,辽军大部这才发觉,却哪里还来得及?华、萧和阿鲁巴等早冲了进来。萧末领五十人冲击来迎的敌人,后面女真大军继进,辽兵全无斗志,弃甲逃匿者有之,缴械投降者有之。赵端和欧阳鼎率领汉部其余人马直抵宁江州府衙,捉拿了辽军防御使大药师努。统军萧挞不野却不在城中。
宁江州是辽国东北境上的商路枢纽之一,契丹、高丽等国的商人经常在此通过回霸女真和生女真交易,一些大胆的豪强如刘介之流更是犯禁直入生女真中交易,这些商人都以此作为据点。因此宁江州虽然不大,财货却颇多。这晚破城之后许多商铺惨遭劫掠,只有刘介等受到汉部保护得以幸免。
赵端见许多商户通过刘家来求汉部庇护,知道这事不能不管,便来见阿骨打道:“劫掠以壮士气虽有当行之理,但都勃极烈的眼光当不只局限于我们已有之土。这个地方将来可以作为我们物资、兵员的重要据点,若都勃极烈有南进攻辽之念,不可不收此城人心。”
阿骨打称是,命赵端去传令约束。赵端道:“这事我不适合。”
阿骨打醒悟过来,省起他毕竟是个汉人,若由他去传令,只怕女真人不服,便叫弟弟斜也下去传令。
这一战收得俘虏甚多,赵端只收汉俘——无论是契丹还是渤海人,只要会说汉语的,他也当作汉族俘虏收了。由于有欧阳鼎搞鬼,俘虏中盛传归附汉部日子会好过得多,因此许多俘虏自认汉人,最后归入汉部的一共八百人。
赵端等人精挑细选,选出体格健壮、精神饱满的两百人来,又从原来二百骑中分出五十人来,以一统四,作为这两百人的基层干部,依然是十人一组,二十人一队,拉出城外日日训练,搞得像明日便有大战一般。
不久,会宁方面传来任命,以赵端为汉部猛安(千户长),华云、萧末等人为谋克(百户长)。赵端又拔此战中有功者为蒲里衍(十户长),良医药童赶来宁江州治疗伤者,战死者则运回汉村由杨流芳和林玲处理后续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