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牙侬又名丁加奴、丁家庐、丁家下路,大华光睿王统治后期,来自神州的航海家汪大渊造访此地,在所著《岛夷志略》一书有专篇《丁家庐》记载:“山高旷,田中下,民足食,春多雨,气候微热,男女椎髻,穿绿颉布短衫,系遮里绢。。。。。。产降真、黄蜡、玳瑁。”
从历史上看登牙侬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中华两汉时期来自西方大秦的士兵就在此地屯守,此后人丁开始繁衍,到了唐末成为了三佛齐的属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六十年前是一统阇婆的格尔达纳卡拉创立的新柯沙里王国击败三佛齐成为登牙侬的新主人。此后又过了三十年,大华兵锋降临,不但新柯沙里王国土崩瓦解,登牙侬也由此成为大华的藩属。
当然比起冥顽不化的柔佛、朋丰的几位国主,登牙侬历代君王在新主人面前延续了在强权面前一贯的俯首听命的姿态,因此当柔佛和朋丰两邦先后成为了大华西洋行省罗州的一部分之时,登牙侬的土著政权依然得以安然保存。
不过虽然外部环境相对宽松,但是登牙侬内部依然有着不小的纷争,而这种纷争首先体现在王位的继承之上,而其次在于国内的宗教冲突。虽然除了继承人对大华具有明显敌意以外,大华朝廷并不随意干涉内外藩属的继承问题,但是登牙侬的情况与东胜神洲南部相当一部分国家一样,拥有王位继承权的家族并非只是单一。既然大华在由谁继任的问题上态度暧昧,自然这些有权即位为王的就各显神通各自寻找帮手,由此就与第二个纷争联系在了一起。作为位于文明交汇处的登牙侬一共拥有三种信仰,早期的佛教、天竺婆罗门教互相争锋,佛教中大乘与小乘之间也有争斗,后来又有回回伊斯兰教的侵入,一时间宗派纷呈,矛盾迭起,名副其实的成为了西洋行省中的一枚定时炸弹。
之前登牙侬老王派往叨州朝贺张宸洮接任总督的使者乃是老王嫡子悉多王子一派的干将,尽管张宸洮并没有许诺他什么,归国后却依然自说自话的宣传大华将支持悉多王子即位,老王也揣着明白装糊涂,顺势委与悉多王子更多的实权。
鉴于自己可以染指的王位即将旁落,其他不甘心的几位王子于是也派人先后前往叨州打探大华是否真的瞩意大王子,要是情况属实,他们也只好歇了这份心思,毕竟两个邻邦的殷鉴犹在,说什么他们也不敢跟大华作对的。
然而结果当然是否定的,这么一来,任谁都知道了该怎么行事,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了抵御大王子不断膨胀的势力,出自前代王家,并且信奉天竺婆罗门教的门萨潘王子和另一脉王家出身、信奉小乘佛教的婆阇喑乾王子一拍即合,双方共同行动,联手暗杀了老王和悉多王子,随即两个人在都城夸拉大打出手,结果被受到回回伊斯兰教支持的阇达玛答王子渔翁得利,趁机将两人统统赶出国都,自立为王,并改号苏丹。这两位替人做了嫁衣的王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三方混战起来,短短三天,战火已经燃遍了登牙侬。
尽管与神州大陆上发生的战事相比,登牙侬的战火规模不大,但是场面同样激烈,以至于大批难民难逃甚至冲击了罗州的边境几县。而在叨州国子监充任人质的隆洒王子虽然母家地位低下,然而其却信奉大乘佛教,并得到提举叨州僧录和国子监祭酒的帮助向总督衙门求援,由此一时间西洋行省上下的目光为这场战事牵动,就等着总督大人表态了。
“既然大人要问礼部安抚司的意见,下官就直言了。”在总督衙门的偏殿里,虽然气氛并不像上次一样激烈,但是在座的人的表情却异常的肃杀,毕竟这次登牙侬的内乱成了内外关注的重点,也成了当前行省政策的试金石。“下官主张先礼后兵。”看看不动声色的张宸洮,安抚使王铭臣心中忐忑,上次的教训犹在,他可不敢再说什么镇之以静了。“毕竟是家务事,就算咱们支持一方,暂时平定下来,但是有了血仇,日后迟早还是再会生变的,不如让他们自己和解,才能长治久安。”
“浑话!”张宸洮没有发言,顾章烁却跳了出来,按道理说他这个学政管不着礼部和兵部的事物,到了总督衙门带个耳朵就行了,却没曾想他今天却一反常态的跳了起来。“什么先礼后兵,如此无君无父之人,一体打杀就得了,难不成王大人还要保全他们性命吗?”
王铭臣一下子被顾章烁的话给顶住了,是的,只要是君主,没有人会对弑君的罪行视若无睹的,他的话要是传到京师,恐怕第一个斥责的就是礼部自身了。
“一体打杀?那达玛阇答王子怎么办?”丘德纯捋了捋胡子。“说起来他可是首倡义举,驱逐叛逆,在朝野上下拥护下才得到王位,是不可动摇的正统,真要是一体打压了,内外藩该怎么看咱们?朝廷的威严还要不要维系了?”
“那达玛阇答王子可是信的回回伊斯兰教。”霍刚却发现张宸洮的眉头一挑,揣测这位总督大人似乎对按察使的话有些不满,于是试图投机着。“若是让此教在登牙侬生根了,日后未必不是行省的心腹大患呢。”
“督造使大人,是不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史崇华反唇相讥着。“区区一个登牙侬,地不过一州,民不过三十万,即便让回回教得到传播,又能威胁到行省什么地方,难不成要内外藩惊惧才算合了你的意吗?”
“放肆!”一声断喝,让在场的人陡然一惊,众人的目光齐聚在声音的主人脸上,只有被张宸洮打断了话的史崇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朝廷体制,议事时阁臣、部司堂官可以各抒己见,都察院只能带着耳朵听,史大人莫非不知道规矩嘛?再要敢胡言乱语,小心本爵命人把你叉出去。”史崇华脸色大变,朝堂上的确有这样的规矩,御史不能对还没有执行的事情进行评判,而从张煌时代开始历代君王都对臣子越权有异样的看法,自己一时忘形,终于被对张宸洮抓住了绊子,身子也不断的抖了起来。“常大人,你的意见呢?”张宸洮却不再看他,反而问起了转运使常伯年的意见。“要是出兵,行省财政可否支撑?”
“朝堂已经下令要求各省加快转运,集中财力以备反攻神州,”常伯年慢条斯理的说着。“行省没有钱,当然也不是一点钱也没有,但是要维系行省的运作,恐怕实在无力支应大军出击。”看到张宸洮眉头紧锁的样子,常伯年想了想。“各州、各镇的库房里总归还有些老底子,也许可以攻大军支应一阵子。”
“一阵子是多久呢?”张宸洮追问着。
“这个需要各州给个数字了,不过要是他们不给,下官这个也是无计可施的。”
大华实施的是与前宋一样的地方相互制衡的体制,州县虽然是隶属的关系,但州与省之间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原则上省是中央的派遣机构,是一级监察区,一级大审院辖区,中央六部中也就学部和法部在行省一级有些权威。此外南方三省和北海行省设礼部安抚司负责监管内外藩属(东京和东北行省与两京直隶不设礼部官),至于各行省属于兵部和大都督府的职权干脆委与加了检校头衔的总督(在东京和东北两省这个两个只设巡抚的行省,巡抚没有直接调用军队的权力,需要行都督府下令)。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行省一级不涉及直接征收税赋,全靠替州一级向中央转输中获取一定比例的经费来维持运作。
就以西洋、蓬莱、三韩行省这几个只有州的数目较少的行省来说,行省的财力不如地方的各州丰厚也属于正常。而且在这个体制下,州不一定要卖行省的账,因为行省对州的事物只有指导、监督的权利,而州并没有对省俯首帖耳、事事服从的义务。不过,当一省的总督或德高望重或者权倾一时亦或是像张宸洮一样的王族贵爵,州一级也并非一定不会顺从。
“所以还要总督大人亲自打招呼才是。”
“如此啊。”张宸洮点点头,目光转向陆军行营都统制丁由省,现而今他就只能指望陆军能以最快限度结束可能的战事了。“丁大人,陆军可以出动多少军力,最快什么时候能结束在登牙侬的战斗?”
“陆军可以抽出一个军的力量来。”西洋行营有三个半军,但西洋行省除了四州之地外还有九个关键性的镇,每个镇或多或少要留些兵马看顾,再说了叨州也不能唱空城计,因此出动一个军已经是极限了。“另外罗州应该可以临时抽调二千名左右的弓手。”
前宋和元帝国都在兵马司、诸路府所辖州县的县尉司、巡检司、捕盗所中设置弓手,这些弓手专掌巡逻、防止和捕捉“盗贼”,维护社会治安。不过大华有专门的巡捕、巡检,因此这些弓手就是在开拓新领地时为了防范土人或敌对势力而专门组建的准军事部队,一般以除役五年内的士卒充当,没有军饷,一年两次进行操训,有事时临时召集,受各县的兵房从事提举,事罢则散。
虽然弓手们可能不愿意为了钱接受张宸洮的聘用重上战场,但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他们也绝对是义无反顾的。
“叨州方面应该也可以出五百人支应。”
“也就是差不多可以动用六千人。”张宸洮心算了一下,随即面向行省水师都统制胡敬仲。“水军可以抽调多少名上陆作战的水兵?”
“至多抽调一千人。”胡敬仲干脆利落的回到道。“而且若是只动用水军的运输船的,一次最多运输一个军进抵夸拉。”
“那就由本爵亲率两州弓手自陆路北上登牙侬,海军运输陆军自海路进攻夸拉城。”张宸洮冷笑一声。“钱不是问题,先跟四海钱庄借,打赢了,自然有登牙侬人替咱们会账。”说到这,他加重了语气。“这是对大华朝廷威仪的挑衅,若不予以迎头痛击,本爵还如何威慑内外藩属,如何保证朝廷后路安全!”
“那登牙侬新王该如何处置?”王铭臣急切的问着。
“有新王吗?朝廷承认吗?”张宸洮眉头一竖。“再说了,这么一闹还有登牙侬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