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骑继续前进,行至山坳下时,忽而从前方传来一阵儿童吵闹的声音。
众人行至山坳上,只看见三四名小儿在大树荫下吵闹,手中拿着木制的刀枪剑戟互相追赶玩耍着,清脆地呼喝声不停响起,韩越定眼望去,却见除去那几名舞刀弄剑的小孩外,还有一小孩正安坐在大树下,手中拿着一卷书籍认真地读着,浑然不被边上吵闹的小孩所影响,显得颇为特别。
那些小孩见众人跃马过去,也不害怕,只是停止玩闹,好奇的打量着众人。
韩越见这些小孩都是十一二岁左右,还未脱去稚气,显得童真可爱,唯独树下那小孩,仍旧沉浸在书中的意境中,全然未被这边的情景所吸引。
“大胡子,你们从哪儿来呀?”一个拿着木刀的小孩好奇的打量着关羽那三尺长须,歪着脑袋问他。
关羽苦笑一声,对韩越道:“惊渊,果不如你所说,‘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呀!”
韩越也是微微一笑,对着那小孩道:“我们从城里来,特来拜访关老先生,他老人家可在府上?”
那小孩“噢”了一声,对着树下那小孩叫道:“平哥,他们是来找你阿公的。”
关羽和韩越的身躯同时一震,望向树下那个小孩,那小孩听见喊声,终于将自己从书中的世界拉出,缓缓从树下站起,朝这边走过来。
那孩子走到近时才看清他的形容,相比同龄的小孩要显得更为高大,面色白皙,表情沉静,颇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息,但一双大眼却极是灵动,安静中带着一份机智。
“请问诸位,找我阿公有何事?”那小孩脸色从容,脆生问道。
韩越见这孩子虽然年纪尚小,可言语得体,知礼识人,从刚才那拿刀小孩的话来说,应当就是关羽之子关平无疑。
韩越转头一望,此时关羽已经颇为激动,望向关平的眼中有了几分湿润,嘴巴张了张,始终没有叫出声来,他翻身下马,走到关平面前,也不说话,双手一搂,一把将关平抱住。
关平也未惊慌,歪着头打量关羽,忽而问道:“您是父亲吗?”
关羽听得此话,几乎不能自已,颤声问道:“平儿还识得为父?”
关平道:“不识得!”
见关羽一脸愕然,关平又道:“平儿常常问及母亲父亲的样子,母亲曾跟平儿详细形容过,就是您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关羽哑然失笑:“平儿,你母亲和你阿公都还好吗?”
关平听了脸色有些黯然,关羽见他此番模样,急忙问道:“平儿,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母亲和阿公都很好,就是平儿每次要学武艺,阿公都不教平儿,阿公说他老了,舞不动刀了,等父亲回来,要父亲亲自教平儿。平儿每天都在这儿盼,可盼了很久,都不见父亲回来。”说到这,关平的语气陡转欢喜,开心的道:“现在好了,父亲终于回来了,父亲,您会教平儿武艺吗?”
关平天真的话语却让关羽揪心的痛,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平儿放心,父亲一定将所有的武艺都教给你。”
关平拍着小手掌,欢欣鼓舞起来,边上那些小孩看看手中的木兵器,亦大声呼道:“平哥,你可不能丢下我们呀,我们也要学武。”
关平转头眼巴巴的看着关羽,眼神中带着恳求之意,关羽心情大好,点头道:“都教!都教!”
一群小孩蹦跳着庆祝起来,其中一个小孩叫道:“我要学矛法,矛法端地厉害。”
“我要学箭术,我要做李广那样的将军。”
“我要学斧法,够霸道。”
小孩们各自说出自己的想法,关羽额头冒出一丝黑线,这些小孩,我可只会刀法。
“喂喂喂……我关家可只有刀法,要学别的,你们去别处学。”关平突然说道。
众小孩脸色一暗,互相望了一眼,那拿刀的小孩道:“你们去学别的吧,我反正是学刀法了。”
“也好,有刀法学也不错。”
“好吧,就凑合着学了。”众儿童终于妥协。
关羽神情一肃,沉声道:“何谓凑合?要学刀法就必须严肃认真,一丝不苟,不得有半点偷懒懈怠,否则休想某教你们刀法。”
众小儿见关羽不怒自威,都不敢再吱声,一个个低下头来。
“云长,若你在他们面前耍一遍刀,我担保他们绝对死粘着你要学刀法。”韩越脸上带着坏笑,忽而说道。
“惊渊莫要玩笑,练武枯燥无味,首重耐性,岂能毛毛躁躁。”
韩越想到被李彦折磨的那些日子,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
“平儿,快来见过你叔父。”关羽拉过关平,指着韩越道。
“关平参见叔父。”
“恩……好,贤侄不必多礼,快起来吧。”韩越说完,在怀里左摸右摸,摸出一个小物什,递与关平道:“这东西,就当是叔父给你的见面礼。”
关平望向关羽,关羽点了点头,关平这才敢收下,拿着那东西在手上把玩,甚是欢喜。
“惊渊,走吧,去我家看看。”关羽重逢爱子,心情难免有几分激动,这才想起应该先回家拜见老父亲。
“父亲,我先回去告诉阿公。”关平欢欢喜喜的跑了,关羽微微一笑,在众小孩的拥簇下,与韩越一齐朝家里走去。
“阿公,阿公,父亲回来了。”关平一改方才的沉静,还未到门口就欢天喜地的叫了起来。
关羽家是一个颇大的古式宅院,看样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屋子左边用篱笆结成一个小圈,圈内豢养着一些家禽。院门是暗红色的,门上的漆也有些脱落了,门口有一块石坪,坪外种着一颗枣树,枣树边上有一口池塘。
关平迈着小腿,冲进屋内,屋内一阵响动,片刻之后,一位老者快步而出。
那老者虽然已年逾花甲,可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一见到关羽,双眼即刻便湿润开来,喉间哽咽着,只是细细打量着归来的浪子,说不出话来。
“父亲,这些年,孩儿累您受苦了。”关羽高大的身躯缓缓跪伏下去,恭敬的说道。
关毅强忍住自己波动的情绪,边扶起关羽边说道:“先起来,为父倒不苦,只是苦了我那可怜的儿媳,独自将平儿带大,你倒好,一去八九年,没有半点音讯。”
关羽神色羞愧,低声道:“一切都是孩儿的罪责,请父亲放心,孩儿不会再让夫人受苦了,对了,父亲,夫人何处去了?”
“去县里卖菜去了。”关毅叹了一口气:“我这老头子没什么用处,还要靠儿媳养着,亏她一个弱女子,一人担负一家三口的生活,八九年也就这样过来了。”
关羽紧紧皱着眉,咬着下嘴唇,只觉得心里似无数蚂蚁噬咬般难受,他见关毅仅披了件单薄的外衣就出来了,急忙将大衣解下,披在关毅身上,恭声道:“父亲,还是先进屋吧,外面寒气重,您别凉了身体。”
“我没事,天寒地冻的,你媳妇可是还是县里吹着冷风呢!”关毅看看韩越一干人等,又道:“你现在出息了,可糟糠之妻不可弃,你速速去城里,把她接回来。”
父命不敢违,关羽只得问道:“父亲,夫人在城内何处?”
“在城南市场,拐过南门第一个街口,你就能看见她了。”
关羽领命,骑上马飞驰去了。
“伯父,保重身体,还是先回屋吧。”韩越见关羽走了,外面天凉,担心老人冻坏了身子,关心的道。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关毅也不再犟着,见韩越儒雅俊秀,边往屋内走,边向他问道。
“伯父叫我惊渊便行。”
“这如何行得,还是叫名为好!”
“行得行得,我和云长就像兄弟一般,伯父如此叫着并无不妥。”
“那好,惊渊,你与我说说,云长这些年都在做啥呢?”
韩越于是将他所知的关羽的事情简约的说了一遍,听得关毅不甚唏嘘。当然心中亦颇为欣慰,儿子有了成就,做父亲的当然高兴。
二人畅谈间,韩越发现关毅颇有学识,阅历丰富,难怪关羽说关家是文人世家。
不片刻,关羽就将胡氏接了回来,胡氏是个稍有几分姿色的妇人,身材匀称,脸上有几分黝黑,皱纹也显得有点多,看来是常年日晒风吹形成的,一双手有些粗壮,也许是重活干多了,若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定就是一风韵少妇,可惜现在……
胡氏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人,见关羽回来了,虽然心里高兴,可仍旧显得有些腼腆,不太敢把感情表现出来,只是偶尔问几个问题,关羽都柔声回答了。
韩越从未见过关羽如此温柔的表情,不禁大跌眼镜,见关毅和胡氏开始和关羽拉家常,他扯着小关平,识趣的退出了屋子。
“平儿,告诉叔父,你长大了想当将军吗?”韩越坐在台阶上,摸着小关平的头,试探性的问道。
“不,我要做个父亲那样的人。”关平撅起了嘴。
“平儿,你父亲就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呀。”
“那……我就做将军。”
“你方才在看什么书,是春秋吗?”
“是的,叔父,我在看左传,公羊传和谷梁传我都看完了。”
“要当将军,不止要有高强的武艺,可还得精通兵法才行哦,所以你不仅要看左传,还要看孙子兵法,六韬,司马法等书,把这些书都读懂了,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将军。”
“可平儿看不懂怎么办。”关平歪着头看着韩越。
韩越笑道:“没关系,你不懂就来找叔父,叔父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