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漆的卧室里,雷米尔凝视了他许久,这才郑重地开口,“手臂和心脏,感觉如何?”
凭着直觉,凌漆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先是细细地回想这几天的经历。
从初装手臂时适应训练带来的成就感开始;然后是在锈齿轮酒馆里斗腕力时候第一次体验到的力量感;瞧着莫兰子爵在铁臂下挣扎的操控感;还有砸烂一个个敌人头颅时候的畅快淋漓。
而那颗合金心脏,也许更神秘更有力。似乎,它不仅能够在需要时激发自己的潜能,还在推动着自己的情绪,将机械臂带来的种种畅快提升到最高点。
这种种感觉,难道不是自己在荒野中苦苦求存时渴盼的吗?现在,自己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也许,真的能在这黑漆漆的世界里撕扯出一片天地。
脑海中,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凌漆极力去捕捉它,却摸到了一些冰冷坚硬的铁、一些粘稠漆黑的血,让他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纠紧。
有些东西,想要砸烂。
“感觉很好。”凌漆抬起头认真地说,“拥有力量,我可以做很多以前不能做的事。”
雷米尔认真地端详着凌漆的表情,凌漆也期待地望着她。在这个时候,也许只要雷米尔继续发问,他就会一股脑地倾吐出这些天感受到的种种。
然而雷米尔不再发问,她打开那只沉重的柳编箱,把一大堆凌漆见都没见过古怪金属部件一件件地取出来。她说,“你需要更强一些,我也有很多事情需要你的帮助。”
机械改造的过程就像是维修一台旧车床和简单外科手术的结合。凌漆喝下一杯糖浆一样粘稠的黑色药水,他的肢体就被麻痹的没有痛觉了。随后,雷米尔卸下了凌漆破损的机械手臂。
凌漆也曾反复研究过这条铸铁手臂,虽然它是由许多零件组装而成,但他从没找到拆开它的方法。但是,在雷米尔手中的奇怪器械下,这条铁臂就仿佛是厨师砧板上的肉鸡,迅速地被分解成数百个大大小小的零件。
雷米尔一边用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操作着手中的器械,一边为目瞪口呆的凌漆讲解。一个多小时下来,那条本已经破烂不堪的手臂已经焕然一新,铸铁的黑漆漆外表也被换成了亚光的暗黄钢材。
“我没有更换你的神经信号识别转换器,也没有改动手臂的主要机械结构。这样,改装后你就不需要重新去学习使用它了。”雷米尔淡然说道,“外壳材质更换成钨钢,功率增加了三倍,电能储存仪的容量也扩大了。”
凌漆抚mo着新手臂光洁的外壳,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似乎变轻了……”讪讪地瞧着雷米尔,他吞吞吐吐地说。
“这是你的手臂,不是铁锤。”雷米尔从忙碌中抬起头,语气怪怪地说。
“重一点,心里踏实。”凌漆眉眼都飞起来,土里土气地笑了。
“难怪人人都叫你乡下小子。”雷米尔又发出那种熟悉的沙沙笑声,“好吧,那我再加上十二磅的铅块。”
又忙碌了半个小时,雷米尔的整修工作彻底完成,又将机械臂重新固定在了凌漆的肩胛上。微弱电流刺激再次传来,那是种既熟悉又新鲜的感觉,挥舞起来,很有些沉甸甸的力量感。
凌漆朝四周张望了一下,一眼瞄上了摆在旁边的一张看起来很旧的黑钢管靠背椅。
伸手握住椅子缠满蔓藤浮雕的扶手,他慢慢收拢机械手指。就在他的眼前,那根直径三厘米的青铜棍变成了孱弱的芦苇杆,断成了一寸寸的碎块。
“虽然那张椅子是一百一十年前的古董。”冷眼旁观的雷米尔慢悠悠地说,“不过,你还可以试试把功率调到二档。”
“我又惹祸了啊?”不敢再继续破坏那张古董椅子,凌漆尴尬地笑了笑。他将臂弯处新装的轮盘旋转了一个刻度,又在房间里四下寻找下一个破坏对象。这次,他看中的是那张巨大的简陋铁床,这样东西总不至于是什么值钱物品了吧?
这张铁床的床头栏杆是由小臂粗细的钢条焊接成的,但是,凌漆也只是轻轻用力,就将一根钢条随意地折成了两段。
“听说,这张床也有一百几十年历史了,它最早的主人是蒸汽都市的首任议长。”雷米尔仍旧不动声色地说,“功率还有第三档,不过这房间里已经没有更多的古董了。”
“扣我的薪水。”凌漆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他尝试着对空挥出一拳,那种沉重的势能,带来无穷的狂喜,让他的双眼都开始闪闪发亮。
“你喜欢,那最好。”雷米尔沙沙的声音里突然流露出倦倦的疲惫,她拉过那张被凌漆捏烂的古董椅子,软软地坐在上面。
“我很喜欢。”凌漆并没有注意到雷米尔的疲惫,而是全神贯注地操纵机械臂实验着种种横扫直击的搏击动作。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凌漆的这一下甩臂回旋用力太大,他仍旧偏瘦的肉体无法控制住铁臂的强大惯性,被带动得向后急跌,一下撞翻了雷米尔的工具台子,大堆的工具和机械部件洒了一地。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了,雷米尔也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凌漆熄了灯,却兴奋得久久的不能入睡。
手臂的力量现在是够强了,然而他的肉体还过于孱弱。几次的战斗经验和锈齿轮小酒馆里络腮汉的前车之鉴都在提醒他,即使考虑到合金心脏带来的潜能发挥,凭着现在的肉体强度,他是无法发挥出这条手臂百分之百的强度的。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齐休大叔飘忽诡奇的步法和能击弯金属枪管的强横肉体力量,凌漆忍不住又翻身坐了起来。
全有机体复兴党?那个络腮汉曾经提到的古怪的名字就是这个吧?
络腮汉叫齐休是怪鬼齐?大叔的身份不只是个普通的杂役,明天应该去问问他。
这里面有些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雷米尔对这些事情又会知道多少呢?
越想越是兴奋,凌漆忍不住爬下了床。他将机械臂的输出功率调到最小,努力回想着齐休那天的姿势,凌漆笨拙地向前滑步纵跃,挥舞右掌破空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