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荒凉草不芳,
身缠恶疾运不强,
幸得义犬通人性,
才未径上阎罗堂。
洞庭商人胡氏是经营布匹和粮食起家的,是个很殷实的富商。他在上海开设有仁德总商号,同时又在杭州、郑州、洛阳等地设有若干分号,每个分号都聘有一名精明能干、诚实可靠的经理,主管分号的商业经营和人事分工。仁德商号是股份制,与今天的“股份有限公司”的性质差不多。但是,这个商号的股份与众不同。那时,一般商号的股份有两种:一是银股;一是“身股”。所谓“银股”,是指资金投资所占的股份;所谓“身股”类似于今天的技术股。然而除了这两种股,仁德商号还多了一种,叫做“狗股”。到底什么是狗股?说起仁德商号的“狗股”的背后,还有一段感人的故事。
仁德商号在创办初期,除了上海的总号外,又在开封和济南开了两个分号,经营得十分艰难。开封的经理叫何应文,山东临沂人。因早年家贫,便随同乡贩卖米粮,时间一久,在米粮经营上很有一套。他自从进入仁德商号后,很受胡氏赏识,不久就升为开封号的经理。何应文是个忠心耿耿的人,他很感激自己的财东,决心要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报效东家。
这一年,中原发生灾情,尤其是河南、山东,更是重灾区。灾荒一起粮价暴涨,若是及时大批购买囤积粮食,到了第二年春天再放粮出去,必会获得高利。何应文在粮食经营上是个颇有经验之人,他感到报答财东的机会到了。但是分号毕竟资本有限,必须及时通知总号,否则会贻误商机。那时的通讯和交通都很不方便,从开封送信到上海要花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此事非同小可,甚至关系到仁德商号的生死存亡,他决定自己亲自去总号。
这天一大早,何应文备上了一些干粮和盘缠,背着包袱出发了。刚走出分号大门,忽觉有什么东西在扯咬他的裤脚,回头一看是他那条心爱的小花。小花是条黑狗,还是狗崽时被人扔在荒郊。何应文在一个雨夜将它捡回救活,现在的小花已在何应文照料下长成一条身材矫健、轻盈灵活的大狗了。小花对主人有着很深的感情。以前何应文两次去上海总号,它都跟随主人一同去了。这次见主人背着行李又要出门,它就跟随出来。这样,何应文就带上爱犬小花一同上路了。
一路上,土地干涸,田园荒芜,还不时见到灾民四处流亡,悲惨情形令人不忍目睹。何应文日夜兼程地往东南方向赶着路程。踏上江苏的土地,情形陡然好转,稻田青青,河流蜿蜒,树林浓郁成荫,一派江南鱼米之乡的富饶景象。眼看就快到总号了,何应文却病倒了。上吐下泻,浑身没有一点气力。他不敢耽误时间,因为他明白,时间就是金钱。尤其目前是最关键时期,倘若他不能将中原北部荒灾的消息赶在其他商号获悉之前传到上海,那么将错失良机,前功尽弃。
但是,当进入上海的南翔地区时他再也爬不起来了,他患上了严重的痢疾。旅店主人见状,怕他死在店里,连忙问他:“客官,你是何方人氏,去上海作甚?上海有无亲人,可有照顾?”何应文最怕的就是泄露商业秘密,他只字不提自己乃仁德商号经理,更不提此行目的,只是对店主说:“不要紧,我没事,还挺得住。要是店主方便的话,请替我到药店抓两副药。”待店主一走,何应文就想马上动身。可他刚一撑起身,眼前一黑,便无力地倒了下去。等他醒来,看到小花正急得围着他团团转,发出一声声的呜咽。何应文望着这条通人性的狗,脑里突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让小花给总号送信。他连忙拿出纸笔,在纸上艰难地写道:
总号:
近期中原北部遭到荒灾,鲁、豫两省荒灾更为严重,一时粮价腾涨,每日一价,已至斗粟钱二千三百文以上,饥民无算。开封、济南分号已在囤积粮米,惜资金有限,不能与他商抗衡。望总号大批购粮,他日定获厚利!
十万火急,不可贻误!
何应文落款后将信折叠起来,塞在一个小竹筒里,用线绳拴牢,再拴到小花的脖子上。何应文将竹筒拴牢后,又检查了一遍。然后他拍拍小花的脖子,对它说:“去,到总号去,把信交给总号……”小花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但它又像舍不得扔下患病的主人,只在那里转来转去,不愿离去,不时还发出呜咽声。何应文终于生气了,拿出最后一点力气对小花吼道:“快去总号!……”还用手在狗背上使劲一拍。小花这才往门外一蹿,然后朝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这天,在上海的仁德商号里,财东胡氏正在厅堂与总号大掌柜和二掌柜议事,忽见外面蹿进一条大黑狗,正觉得奇怪,忽认出了它是开封分号掌柜何应文的那条名叫小花的狗。小花脖子后面还拴着个东西,二掌柜忙从狗脖子上取下那个小竹筒,从里倒出那封信,先朝落款处一看,便叫道:“原来是何应文的信,十万火急!”胡氏一听,连忙接过信细看,看着看着便笑了起来,道:“好个何应文,这次算是立一大功了!”说罢立即吩咐道:“快,腾出仓房,大量购粮,立即去办……”总号的人立即忙活起来了。这时,小花咬住了胡氏的衣衫,不断地往外拖,嘴里还发出低低的呜咽声。胡氏是个极其聪明之人,一看狗这样即刻可就明白了几分。他连忙说道:“何应文怕在什么地方出事了?快派两名伙计跟这狗去……”两名伙计跟着小花,终于在南翔的一个旅店里找到了患重病的何应文。
这次成功的购粮举措,使仁德商号大获暴利,一下起死回生,扭转了以前的被动局面,从此业务蒸蒸日上。胡氏也对那条小花喜欢得不得了,觉得它功劳不小,不仅救了仁德商号,还救了他的心腹何应文。为了纪念这次生意的成功,于是给狗也顶了股份,以示永远不忘小花的送信之功。
“狗股”的故事,令人感动。这条义犬不但救了主人性命,也挽救了仁德商号。而整件事中何应文更是功不可没。他对商机的捕捉,对商机的保密,以及在自己生死攸关之时,将送信的任务交给其爱犬小花来完成,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精明、干练、敢于创新、富于挑战精神的商人。他的这些优秀经商素质才是真正使仁德商号起死回生的关键因素。另外,胡氏设立“狗股”,以示对小花的感谢,是苏商善于总结,并大力传承并发扬其优良经商素养的表现。有这样重人才、识人才的老板,又有如此干练、精明、勇于创新的经理,仁德商号何愁不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