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清脆一响,一只盛着水晶蜜枣的水晶盏“叮”地掉在地上,一旁的锁吉儿脸色大变,一双大眼紧盯着荣德,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斯本在浅浅喝着茶,此言一出,也是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登时眼前一黑,暗道这个荣德,究竟想做什么?
倒是裴满,倏地脸色一白,继而展颜,稳了心神,笑意不减,“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本宫,听得可有些糊涂呢!”执起一枚蜜枣,抬手送入贝齿间,细细嚼着,好似荣德与她闲话家常一般。
如斯暗暗佩服,单是这番定力,便实属不易。她触上荣德意味深长的眼睛,仓促间二人交换了心思。
“呦,看看我张张嘴,忒是不会说话,娘娘千万不要怪罪……”荣德赶紧起身拜倒,她瘦削的身子,腰身盈盈一握,显得楚楚动人,倒比皇后还要有几分小女儿情态。
“呀!姐姐何须如此,姐妹间讲些私房话儿,哪来恁多规矩!”裴满抿着嘴唇,不怒自威,眼神瞟过犹自愣神的锁吉儿,眼中略带厌恶。如斯瞧见,心里一哼,你这主子,果然嫌弃你跌份儿!
荣德微微颔首,只是笑着,也不答话。她见皇后并非真的不在意,眼里波光流转,吃吃一笑,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儿,不待裴满开口,啪地打开来。
没有想象中的金光耀眼,只是触目所及都是红,那样滴血的红,仿佛开到荼靡般的罂粟,连带着让人忽略掉这一对小巧的耳扣,只觉得满目妖娆。
尽管裴满见惯了珠翠,这一打眼也是有些微怔,手探上,那栩栩如生的梅花纹路,仿若活了一般,在她掌中绽放,须臾,一股花香似乎蔓延开来。
“这可是……”她犹豫着,一时舍不得放下。
荣德眼中精光一现,咯咯笑道:“娘娘好眼力,果真识货!这便是南唐后主最最宠爱的小周后,命人打造的一双红黛耳扣。”
说罢,她轻手轻脚替皇后戴上,细细调整了位置,如斯捧来铜镜,让皇后仔细端详。抚掌笑道:“果然是美物配佳人!不枉费我先前得罪了德妃,她偏说自己最适合,今儿个就该让她来开开眼……”
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荣德赶忙捂住了嘴,低低干笑了几声。如斯故意装作惊讶:“什么?德妃娘娘竟这么说?啊呀,还真是……”也捂住了嘴,不再言语。
皇后一弯柳叶眉倏地一耸,眸色凛冽,猛然看向荣德和如斯两人。顿了一下,她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轻轻抚着自己纤长的指甲,她点点头,发间长长的流苏颤动。
“姐姐这般有心,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
“今天,怎么如此冒失?”荣德看看地上趴着的女子,后背的衣裳已被撕扯得粉碎,隐隐现出一条条长长的血痕来。
如斯惊得慌忙去探她鼻息,荣德淡淡:“还有气儿,皇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呵呵,还真是妒妇一个……”她挑挑眉毛,定定看向如斯,笑道:“但愿我这宝贝,献得值……”
“怎么会不值?”如斯拍拍女子的脸,想要唤醒她,嘴上道:“这一次,你捡到一个大便宜,弄不好,宫里又要多一个主子了!”
她一指那女子,方才凑得近,看清了,虽只是中上姿色,但也不失甜美可人,只要刻意栽培,不难出头。
“呵呵,”荣德不以为然地一笑,捋捋发丝,“是又要多因为寂寞一个发狂的女人了吧?哼,她以为自己聪明,难道我荣德就是傻子不成?”
“想要扳倒皇后、掌控后宫,你得一步步来。今天你已经成功让她对德妃不满,以后德妃势头一落千丈。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如斯似不满荣德的贪心,有些嗔怪。从怀里掏出一个圆润的瓷瓶,递给荣德,“她醒了,就给她涂上吧,莫要留下疤痕呢……”
午后阳光微茫地洒在青石阶上,荣德有些诧异,但还是伸手接过,双目中一股难以掩藏的不解之意尽入如斯双眸。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如斯偏过头,眨眨眼睛,主动解答她的疑惑。“后宫里,还应该有一丝人情吧?不然,这里和人间地狱又有何区别呢……”她的声音渐低,眼前有瞬间迷蒙。
“但愿,将来的某一天,也会有人,肯帮我一把……”
似也被她情绪感染,荣德眸光迅速变得冰凉,沉默片刻,她浅笑道:“但愿你我今日,没有做错……”
“啊……”低低一声呻吟,从地上传来,二人赶忙蹲下身来,荣德急道:“我那丫头还没赶来,她倒醒得早!这下怎么将她带回去……”
女子兀自呻吟着,手不自觉地在空中乱抓,她一把抓住如斯的手,死死握住。如斯抽不出,只得随她。
突然,一双大眼睁开,带着痛苦、不甘和恨意,看得如斯和荣德寒意陡生。
眼光来回流转,最后,蓦地停在如斯的脸上,有一瞬的失神和惘然,忽然,她继续向下,落在她的脖颈处,停住不动了。
先前在丽泽宫里,实在是憋闷,是以一出宫门,如斯便悄悄解了一粒领子上的盘扣。此刻,她露出一截细长白皙的颈,因为进宫后用了皇家特有的秘方沐浴,她的肤色更加细腻。一颗小小的红色朱砂痣点在长面,别有一种风liu态度。
那女子瞪大眼睛,口中喃喃自语:“如斯……如斯……是你?”
如斯大惊,摇晃着她的肩膀,“怎么?你、你认识我啊?说话啊……”
她摇摇头,艰难吐出破碎的句子:“不……不认识……听、听过……”
那个名字,那一夜她听见过,模糊的语音从男人口中不断发出。居然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呵……她心里涩涩地想着,眼前一黑,重又晕了过去。
“那个死丫头,下手真重!”连荣德都看不过去,恨恨道。“罢了,好生养着吧,但愿老天开眼,我荣德从此翻身!”
如斯默不作声,心里奇怪,荣德看出她的焦虑,宽解道:“不会有事的,如今你身为胙王未过门的妻子,下人们私下议论,倒也是正常。”
是这样么。她静静点点头,轻叹着一口气,螓首侧向九曲回廊,一抹愁意立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