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醒醒……快到了……”盘儿推推如斯,她朦胧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在车上睡着了。如斯咿唔了一句,慢慢起身,挑起车帘,发现车子居然没回店里,而是到了当初刚下一线山时,她们落脚的那个院子。如斯边扶着小方子下车,边皱眉问他,“怎的今日来了这边?”莫名的一阵心慌,本是加了小心,可还是趔趄了一下,心里更是惶惶的。
“小姐,慢点!”小方子扶了她一把,盘儿跟在她们身后,给如斯背着竹篓。“到底怎么回事?”如斯见严元功也是满脸谨慎神色,先自己一步下了车,和唐括辩耳语了几句,径直踱到车后去了。
如斯正纳闷儿,小方子见四下无人,也凑近我,低低道:“小姐,你是不知道,最近这两天,怕是有人盯上咱们了!严大哥不让和你说,怕你害怕……刚才盘儿回来说你出事了,咱们都以为是有人下黑手了!”
如斯摇摇头,“我是自己不小心踩下去的,而且也是一时兴起走那条路的。”
他见她不以为然的样子,急得抓耳挠腮,“今晚咱们回这来,多少能安全些。”
如斯有些了然,严元功可是惹了什么狠角色,竟在她们周围布下了眼线?忐忑间,几个人往院子里走。黑漆漆的,也没掌灯,她小心地探着步子,心说,怪不得严元功要逼自己走,看来这地方的确是呆不下去了,也许,他刚才那样对她,也是一种策略?也许,他就是让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宁肯从此对他心怀恨意?想到这,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潮湿感觉,渐渐升腾起来,缠绕在心头,久久散不开。
“诚心让人看不清道啊?连个灯也不点!”盘儿对一旁的小方子抱怨,她刚才一下踩到块小石子,咯得脚生疼,她气得伸手去拧小方子的胳膊。
“哎……别……别……疼啊!”小方子去拦,一脸龇牙咧嘴。
这两个人,看来何时何地也不忘记打情骂俏!如斯笑笑,自己往前走,发现院落里安静得诡异,她深吸一口凉气。不觉间,严元功已走在她身旁,如斯抬眼看他,他正皱着眉头。“不要皱眉,丑!”她脱口而出,意识到可能说错话,已经是晚了,心说,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有心思管美丑。
果然,他神色一滞,伸手在如斯面前一挡,低声呵斥:“不要出声!”
话音未落,一股疾风向他们袭来。恍惚见只见人影近身,连动作还未看清就到了眼前;严元功手探向腰际,一抖,甩出了不离身的软剑刺向来人。
“大哥小心!”唐括辩大步奔来,冲着他面前的人就是一掌,这一招又狠又硬,疼得来人闷哼一声,闪向一旁;这边,严元功也对上了两人,招招难分难舍,三人纠缠在一处,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如斯早就被严元功的一阵掌风扫到了一旁,小方子护着我和盘儿,三个人都是无比焦急地盯着严、唐括二人。
“来人的路数很杂”,小方子看了半晌,低声与如斯耳语道。如斯疑惑,挑眉问他:“你是如何知道的?”他脸上立刻一本正经,伸手指了指场上与严元功打得正欢的那人,“看他下盘不稳,不像是大有修为;可是打斗起来身形却灵活得很,这不是内力浅薄的人能做到的。他看似来势汹汹,但是手上并没有用劲儿,小姐你看……”
听他这么一说,如斯也仔细分辨了一下,果然,来人虽招数繁多,招招狠、准,但却有意避开重要部位,甚至故意露出破绽,给他们可乘之机。就好像……既不想伤人,又要故意拖延时间似的。
严元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个翻身,软剑一偏,正正指向来人的咽喉处,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意欲何为?”
来人毫无惧色,只是并不回话。严元功见问不出什么,眼睛一红,就要用力往前刺去。
“啪啪!”几声清脆的掌声响起,突然,原本寂静的小院一下子灯火通明,十几个人从暗处涌出来,他们居然此前一点未曾发觉。如斯后背上突地出了层薄薄的冷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哈哈!上将军好雅兴!我手下这些人,您觉得如何?可是咱们大金首屈一指的勇士的对手?”来人未语先笑,声音洪亮,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突出。如斯听得一惊,这声音,好熟悉……
见严元功并不答话,对方又是哈哈一笑,只是这次没了耐心,反而显得虚伪至极。沉默间,又一个声音响起:“下官许则行见过上将军!早闻上将军神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如斯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居然是许则行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徒单恭!他二人看来已是恭候多时,显然是对她的行踪已经摸得清楚。见他们进来,许则行立刻迎上来,冲着严元功就是躬身一拜,态度极为恭敬。如斯见他如此这般的神色,竟是连上次对徒单恭也不曾这样,心里很是一颤。莫非……
严元功自不去瞧许则行,只是微微“唔”了一声就了事,算是应了;他收回了软剑,慢慢撩起衣角,擦了擦手,神色未变,状似波澜不惊地开口:“徒单大人,别来无恙啊!你给本王备的大礼,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本王?难道严元功是王族之人?可是,金国不是以“完颜”姓氏为尊吗?如斯又念了几遍,“完颜、完颜……”,心里有点发寒,去了“完”字,可不就是“颜”,同音于“严”吗!
“呵呵,好说好说……”其实徒单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严元功身后的如斯,只是在等时机说出来罢了。此刻,他一脸恭维谄媚,俯身轻拜了一下,寻思了一下慢慢开口:“王爷请恕老臣的罪啊!老臣一心为国,却对子女短了教育;小女撒卯竟这般顽劣,好的不学,偏去学那南蛮戏文里的逃婚!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严元功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他背对着如斯,自然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如斯已是额上冒汗,小脸煞白了,原来他们是来抓自己回去的!她使劲朝许则行递眼色,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来抓她回去她并不奇怪,怪的是,为何来人不是观陌,而是这个什么徒单恭?难道中间发生什么事,令他加快了计划,逼得他不得不亲自来?
许则行低垂着头,并不看如斯;这边,徒单恭见严元功并未不悦,又开了口,“也算是天可怜见,小女并没有遇到坏人,反而遇到了贵人!王爷您的大恩大德,我徒单家没齿难忘!”他抬头看如斯一眼,露出一抹奸诈的神色,接着脸色一板,怒声道:“撒卯,还不过来谢谢王爷!”
如斯的脚似有千斤重,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一是又一次陷入了政治漩涡,看来不得不嫁;二是她此前并未向严元功表明身份,只与他说回老家看亲戚,她知道他有所怀疑,只是,他也定是没料到,自己摇身一变,成了金国大功臣的小女儿吧?
“呵呵,老将军严重了!本王也只是举手之劳……只是,为何并未听说老将军有此花季女儿?只道将军膝下有二子,皆是骁勇善战,是咱们大金的好儿郎啊!”严元功客套了一下,如斯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跳起来掐希冀的脖子,因他此前与她生气,都是张牙舞爪得好似要将她吃掉。如斯诧异地抬眼看他,发现他周身都散发着凛冽的气势,眼睛里有着一小簇火焰,似跳跃着,叫嚣着,正死死盯着她看,奇怪的是,他嘴角还在微微上扬,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徒单恭嗟叹许久,“这孩子打小体质就弱,后来特意蒙了皇恩,请了宫里的萨满法师来看,说是成年之前,唯有到南边生活,方能保住命。我和夫人自是不忍,但为了活命,只得把她送了出去。今年小女已满十六,故而接了回来。谁知……哎!”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了下严元功,见他听得甚是认真,就幽幽接下去,“当年太后就极为中意小女,笑言将来配给胙王当妃子的。前一阵儿,听说了撒卯已回来,太后又开玉口,说是胙王尚未娶正妃,如今该把这事给操办操办了。小女不懂事,竟然带着个不懂事的丫头,偷偷溜出府去……哎,多亏遇到了王爷啊!”说罢,他屈身又是一拜,看似父爱拳拳,令人潸然。他这一套说辞下来,当真是唱念俱佳,听不出半点纰漏。
严元功“哦”了一声,再不言语,他们几个人便都保持原样,只好原地站在院子里。徒单恭见如斯还傻站着,又是一句催促;如斯无奈,当真是两厢为难,看来此时再说真话,严元功也是不能相信了,心想只能两害取其轻了。当下轻移莲步,盈盈上前一拜,“撒卯不懂事,还请王爷见谅,莫要怪罪才好!”
他弯腰扶她,口中说道:“原来是徒单小姐,果然颇有乃父之风!迪古乃也失敬了!”
迪古乃?想必是他的名字吧,如斯心里一涩,看来自己对他,真的是半分也不了解呢。正在想着,他忽然凑近她,原来此刻他正以手搀她,身子刚好挡住对面人的视线。他用只有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道:“徒单……撒卯?很好,很好啊!”
他柔声细语,连笑容都那么纯真,如斯却闻言一愣,突突地没来由好一阵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