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斯听得这主仆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心里却着急得很,从时辰看,估摸着大家也该到了,除非是盘儿心里发慌,记不得路,那就糟了,这一片山,说不大可也不小,真要是挨个找起来,恐怕自己是逃脱不了在山上过夜的厄运了。
“主子,您这回,怎么就答应回去了?”撒速见她心不在焉,可算是问出了口。如斯暗自好笑,他可是憋了好久了吧,想问又不敢,只是嫌自己在这碍事。好笑,我又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这般防我?金人果真是谨慎,可能也和民族习性有关吧,如斯暗道。
“看看到底想干什么,听说,这次又拿成亲说事儿了,回去看看,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来活受罪?”他无意间瞟了如斯一眼,她正听得仔细,这下只好装作困极,掩口打了个哈欠。心里暗道,居然也有人被逼婚,还是个堂堂男子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喂!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碍着我们主子休息!”撒速见如斯缩在一角,他闲来无事又来挑衅,如斯甩甩头,不欲理他。真是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主子莫不是个好脾气?真能忍!
“你不用急,也许找你的人就在路上。”清朗男子看穿了她的心思,也瞥了一眼撒速,也对这个护主心切的手下感到些许头疼。听得他的话,如斯心里一暖,感激地瞅他一眼,却不料正对上他的眼,心里一颤,又赶紧偏头;说不上为什么,总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
如斯还在回味刚才那种心悸,突然见他二人神色一变,身子也弓起来。撒速先开口,这次竟压低了声音,“来人有四个,三男一女,男的功夫都不错,看来不在我之下。”
三男一女?会不会是严元功他们?如斯一跃而起,眼睛放光,脱口而出:“是严元功来救我了!”那一刻,不知为何,她竟是满心欢喜,不只因为是获救,可以回到有大家的地方,竟也有可以又见到他的那种喜悦的冲动。
“是来找你的?”撒速转过头问如斯,眼色似是一缓。如斯忙点头,千万不要误会,这要是打起来……
“你刚才说谁来了?”清朗男子有些焦急,口气不再像先前那样淡然。“是我的朋友,叫严元功……你们认识?”如斯好奇他的反应,怎的如此强烈?难不成是他乡遇故知?
“严……元功……”他低低重复几遍,忽而莞尔,“我不认识此人……只是……”他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突然又暗下去,投下一片阴影,嘴唇也紧紧抿着,整张脸线条冷硬。如斯瞧着他的神色变化不定,心里实是觉得古怪得紧,只是没心思揣测,抬腿奔到洞口,细听来人的方向。
“小姐……小姐……”盘儿的声音遥遥传来,她一喜,也跟着大声喊过去,“我在这边!这边有个山洞!”
“好像是小姐的声音……咱们去那边看看……”小方子的耳力不错,听出来我在这边,往山洞这边走来。
“这下好了!”如斯高兴地搓搓手,“他们来找我了!你们也跟我一起走吧!晚上这可冷得要命!咱们快出去找他们去!”严元功为人虽算不上热情,想必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会不给面子,是以她邀请他二人同她一起回去。
“不了。”清朗男子脸色有些不好看,冷冷的,那种严肃让如斯不自觉地想起严元功,奇怪,怎么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你出去后,莫告诉别人是我们救了你,也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在这,就说是山上的路人救了你,然后他就走了。可记住了?”他面向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这种气势令如斯连为什么都问不出口,只得傻傻地点点头。
“出了山洞往南,他们离你不过百步远,你自己过去吧。”他让撒速灭了火堆,洞里一下漆黑无比,如斯适应了一阵,这才看清眼前,发现他们两个已经靠着墙壁闭上眼休息了,没有再理自己的意思。她楞了一下,这才又低低道了谢,重又背上她的小竹篓,向外面走去。
如斯不甘心,回头又看看,只是黑咕隆咚一片,她叹了口气,迈出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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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太好了!你没事……不然我可怎么活啊!”盘儿抓着如斯的手,上下前后把她看了个遍儿。如斯坐在马车上,靠着软垫,有些心虚,不敢看一旁的严元功。小方子看气氛不对,早就躲出去和唐括辩赶车去了。
“小姐,那么高的陷阱,你是怎么爬上来的?”果然,盘儿开口了,严元功也等着她的回答。“有个猎户刚好经过,拿绳子把我拽出来的。”如斯心里跳得很快,这说辞,不知道能不能不叫大家怀疑。可是,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不愿把真相告诉严元功,潜意识里,她是不愿告诉他那个清朗男子的存在。又不自觉想起那双清澈光亮的狭长眼睛,还有那抹噙在嘴角的笑,可她怕那笑,好像很容易就碎了,经不起一点触碰……
如斯又失神了,等清醒过来,才发现严元功正拿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她头皮一麻,暗道不妙。车厢就这么大地方,我自己怎么低头、偏头,装傻充愣还是躲不过,只得低低开口,“那个……”
“胡闹!”他的俊脸突然放大,口中的热气呼到如斯的脸上。她抬头,一惊,发现他是真的生气了,眼睛里有血丝,神情像一只气咻咻的小兽,正死盯着自己。
“出门前我说过什么?”他见如斯低头不敢看他,伸出手来扳她的下巴,手劲不重,怕伤了她。如斯想起他当时那句“威胁”,身上打了个轻颤,他不会是来真的吧?
“很好。拿我的话不当话,既是这样,那我们就好聚好散吧。”他松开手,马车正好一晃,颠得她一头撞到前边的木梁上。如斯揉揉额头,看他不像开玩笑,也是心里一怒。大不了一拍两散,这一顿折腾,她又冷又饿,手上还有伤,回来了一句好话没有,反而叫他这般羞辱,好似自己白吃白喝一般赖着不走,倒也不想想她此去采药是为了什么。越想越气,大声开口道:“盘儿,你是愿意留下,还是和我这个没用的人出去吃苦?你说吧,我决不为难你!”
盘儿眼眶又是一红,“小姐说的是哪里话?盘儿当然是跟着小姐的!”
如斯见她说得斩钉截铁,知她对自己也是有情有义,不禁大为宽心。冲着严元功说道:“等到了出仙镇,我二人绝不缠着你;只是现已天黑,我们姑娘家实在是不方便赶路,等天一亮我们就走,绝不多做耽搁。这样可好?”如斯板着脸,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不怒反笑,悠然开口,“到哪去?你身上可有半文钱?就凭你的医术,想救人赚钱,我看还是难点。”
如斯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因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也许出去就是更多的苦。可她这点志气还是有的,宁可出去遭罪,也不愿在他的庇护下受他冷嘲热讽。
如斯心意已定,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手里握紧盘儿的手,感受一阵阵温暖传来。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许是疲惫,许是受到了这一系列惊吓,许是委屈,复杂交错,说不清楚。可她见严元功不时看自己,还是硬撑着,只觉得整个胸腔发堵,不知如何发泄。
终于还是敌不过困意,如斯枕着盘儿的腿睡着了,只是一直睡得极浅,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给她披上了毯子。她动了动身子,呓语几声,重又翻了个身。好像有道视线一直胶着在自己身上,如斯好似听见几声低语,听不真切,便兀自睡去,再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