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针头刺进眼睛的那一刻起,整个冰冷空寂的手术室就只剩下了我的惨叫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整个人都已经处于一种半死的状态,妈妈轻轻的抱起我搂在怀里,眼睛已经哭肿的让人心痛。
我的床头放满了我想吃的各种东西,按说现在想想,那是一种享受。每天都有亲人围着我,关切的看着我被包扎的比木乃伊还要结实的左眼。我被告知不能哭,母亲只能温柔的一次又一次的安慰我,而当时的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因为眼泪会使得打入的药效减退,而那种药的昂贵的程度是那个时候的我没有任何概念的,每一针下去都要合计到五位数,比打了一整支黄金还要昂贵,而哭的次数越多,需要手术的次数也就越多。
第二天一早,我的姥爷也来了,姥爷那时年纪不过五十,先是仔细的安慰照顾了我一番后,便找了个借口把我的母亲拉了出去,逮着我的母亲就是一顿臭骂,当然这些我当时是听不到的。
由于年纪小的可怜,伤痛过去便吵着要出去玩,本来母亲是坚决不同意的,医生交代过可以短暂的出去一下,但左眼绝对不能见到阳光。无奈姥爷一心的愿意,母亲拗不过,在加上我的死皮赖脸,眼看又有再哭的趋势,便点头同意。先是给我买了一副墨镜戴上,再由姥爷背起我,三人便出了病房。
对于陌生事物的新鲜与好奇,我想是任何年代的人都无法抗拒的,同样的是大城市的风光也是我这个出生于农村的孩子所体会不到的。虽然没有逛了多远,我却感觉自己灰暗的视野中满是光明,母亲怕我玩的太疯,毕竟还处于术后的观察期,便给我的父亲的通了电话。
父亲并不知道我当时的情况,而且事发突然,母亲也没有第一时间通知父亲。所谓父爱如山,也许只有年纪到了一定程度才能深刻的体会到那种感觉,那种明明心痛却要装作无事咬牙硬撑下去的感觉。父亲有话要对我说,姥爷背着我接起了电话,电话里父亲只是深吸一口气后平淡的对我说了一句话,即为男人,便要有个男人的样子,疼死都不能哭,随后话筒里只剩下牙齿被咬的嘎嘣嘎嘣的声音,毕竟我只是他们唯一的孩子。
父亲的学历很低,在外地支撑起一个家已经不易。我当时只能片面的理解了父亲的字面意思,随后就把电话给了母亲,母亲简短的和父亲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期间,我被推进去了几次,自己也记不清了,每次进去手术开始前,心中牢记的只有父亲的那句话,便抬头对按着我的母亲说:”妈妈,你们按紧点,我怕我会动!“此后手术室内只剩下了低声的呜咽声。
一个月后,我出院了,我的左眼算是保住了,视力确永远的失去,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只是一片黑暗且模糊的影子,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老旧的出租车带着满天飞舞的尘土来到了老家门前,爷爷他们早在外面等待了多时,一看到我下车,爷爷便冲到我面前,跪倒在地紧紧的抱着我。周围又响起了呜咽声,我用小手轻轻抚摸着爷爷苍老的脸庞,脸庞上斑白的胡茬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又用没有成为木乃伊的右眼看着爷爷满是血丝的双眼,轻轻的对爷爷说:“爷爷!我没事!”
自我住院以后,爷爷便每天跪在祖坟上烧香磕头,以求祖宗保佑。而奶奶每天都会骂爷爷,说是他害了孩子,这一个月一天都没停过。
回想到现在自己犹如窒息一般,从窗台挪动脚步,颓然坐在沙发上,偌大的客厅只有我自己,就连黑暗中影子也会远离我这个似乎被天谴的人。我摩挲着打开老旧的相册,一页页的看着,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爷爷、奶奶他们早已仙去,而我却永生不能回到亲人身边。
在回来的那一晚,我睡的很香,真的很香,外面的世界再好都比不上家里那个温暖的小窝。每天爷爷都会过来好几次,每次都会带来我各种爱吃的东西。
由于眼睛的关系,我的视力无法很好的集中,仅用右眼看不了一会就会很累,睁开左眼的话只有满眼的模糊,还不如只用右眼。而且那些年的白天我必须带着墨镜,我的同学们都说我是个异类,我再也没有了玩伴,学习成绩也直线下降,我开始感觉到自己失去的不只是那一点点的视力,而父母老师却从来没有说过我一句,有的只是鼓励。
我无可逆转的慢慢变的自卑、自闭,再也不与人交谈,每天放学后只有对着空旷的田野发呆,摘下墨镜,静静的看着影子摇动。父母一开始还以为我不习惯,后来又问了老师我的情况,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太大的不妥。
那一年我八岁,农村改建,其实我都不知道术后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由于为了给我治疗眼睛,父母欠了一屁股债,母亲在家务农,父亲拼命的在外赚钱,可是得到的那点钱对于欠的债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很多时候都要靠亲人们的救济才能糊口,而亲人们每家又有每家的难处,又有多少能帮我们呢。改建后,与我邻居的一个伯父是个木匠,生活过的还是可以,在这里不得不说的是农村人的淳朴与善良或许还有我最深的感恩,邻居伯父伯母看我可怜,他们的儿子也已经可以自立,没什么太大操心的事情,便把省下来的吃的喝的给我送来。
一开始确实不习惯,在北方,老派的思想确实非常重,宁死不为五斗米折腰。怎奈有我这么一个小孩,父母为了孩子可谓什么都能做,只有暗暗立誓,恩情永不忘,若有以后,必千百倍奉还。
随着关系的拉近,只要有空闲时间,我就去邻家大伯那里去玩,一边看他做活一边学习一些简单的手艺以打发仅有自己一人的时光,·如此一学就是五年,直到我十三岁那年,母亲带着我见了一个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按辈分我应该喊祖爷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