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油灯亮起,昏黄的灯光泛开,照在卢霖侧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庄重。
刘刀已经换上了新棉衣,络腮胡子早在几天前就刮得干净,现在重新长出钢针般的胡茬。他双手捧着茶杯,眼神随着漂浮的碎茶叶转动。路林儿则是爬在桌子上闭目养神,三人都不说话,屋里一片安静。
“噗通”院子里突的响起重物落地声,声音虽轻,在僻静的院子里响起却异常刺耳。刘刀精神一振,低喝道:“谁?”起身奔到门口。卢霖二人也紧跟起身,向门口看去。
一个黑影快速的跑过来,刘刀心底一颤,暗叫“高手”。待来人奔到跟前,毫不迟疑的一拳轰去,黑夜中都能听到破风的呜呜声。
高瘦的身影侧身让看着刚猛的一拳,转身踏出一步恰好绕过刘刀高大的身影,跨进屋来。一击不中,想到身后的卢霖,大惊之下,刘刀抬腿后踢,砰的一声被来人挡住。
“刘大刀,要命了么?”来人抬手在他背后推了一掌,刘大刀全身劲力集中在下三路,不妨之下被推得一个踉跄。但耳中听的声音熟悉,惊喜的笑道:“郭大哥?”
转身看去,背后之人面对自己,罩着灰黑色长沿斗篷,不是郭远志又是那个。
听到刘刀一声叫喊,再看来人熟悉的身影,卢霖心中已经明了,放下惊慌,推开椅子笑道:“郭大哥来了就给我们好生的惊吓。”
郭远志笑呵呵的转身出除斗篷,四人欢喜的见礼。分别坐下,路林儿倒上茶水。待郭远志气息喘匀,卢霖急忙问道:“郭大哥此时回来,不用说粮食也到了庐州?”
“今日一大早,庐州的官兵就接手了车队,押运官遣散了民夫,中午从长丰县启程,现在刚进城门。我让兄弟们盯着,先给公子通个信。”郭远志回道。
“让兄弟们继续盯着,另外派几个好手看住了几名商人,一切动静咱们都得知道。”卢霖脸显煞气:“王鹅泉不知道想了什么古怪的法子,竟做了这种安排。”
郭远志略微沉吟,沉声道:“可能是咱们的行踪被他得了信。”
缓缓摇头,卢霖冷冰冰的笑道:“不会,除了孙大人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兄弟们也都靠得住。是我失算了,王鹅泉这人狡诈的很,同样的法子他怎么会用第二次。”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郭远志看向卢霖,想明白他的想法。但卢霖脸色阴沉,没有任何表情,只能低声说道:“王鹅泉做事干净,根本没什么把柄能抓在手中。”
卢霖眼神飘忽,答非所问:“没有民夫,庐州的官兵也不可能一直送到安庆城内。出了庐州辖地,剩下的这段路他要怎么走?”
他以手覆额,陷入沉思,好半晌才幽幽的说道:“除非他有亲兵,按理说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多,他为什么搞这么大的排场,他究竟想干什么?”
卢霖脑子乱转,思路跨跃甚大,郭远志三人听不明白,只能默默的思索。半晌,路林儿轻声道:“也许这个官儿是真的想造福百姓,如果不是这样官兵接手车队,我们和那些民夫拉着肚子运量,非累死不行。”
一句句卢霖听的仔细,隐约间有些东西冒出来,但总是抓不住,“为什么要换官兵,为什么不让一路行来的民夫继续跟随,拉肚子?难道王鹅泉真的是体恤百姓。”
郭远志冷笑道:“若真是体恤百姓,哎...”他叹口长气,想起王鹅泉以往的所作所为,和这次出人意料的举动,忧心忡忡的端起茶杯喝口热茶。
灯火爆开的啪啪声,把卢霖拉回现实,抬头见刘刀铜铃似的眼睛,低声吩咐道:“运粮的车队最多夜就是休整今日一晚,郭大哥和我明日提前出城,带几个兄弟赶在车队前面。大刀留在庐州府照顾宋姑娘。”想了想,又道:“路林儿,你明早买几件连斗篷的袍子。”
路林儿点头应是,刘刀低声道:“公子,我要跟你一起去,怎么能把我自己扔在这。”他心下不满,眼睛瞪得溜圆。
卢霖苦笑道:“宋姑娘一个姑娘家,跟着多有不便。你身形太过明显,庐州府认识你的人不在少数,就莫要跟去了。”
“公子说的在理,大刀就留下吧,宋姑娘怎么也算的上一个人证,你好好保护于她,自然有你的功劳。”郭远志赞同的点点头。
几人又聊了几句,街上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便各自回屋睡下。
卢霖坐在和衣坐在床头,把整件事情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现在想不明白王鹅泉的事情,只能按住几名商人,从他们身上开出一个缺口。
默默的想了半个时辰,心中愈发的烦躁,感觉胸口异常憋闷,从床头摸起长袍半披在身上,推门出来。
为了他安全着想,刘刀睡在外间,现在已经隐隐打起了呼噜。小心翼翼的打开房门,寒气迎面吹来,清冷异常。
冷气吸入腹中,烦躁稍去,关门踱到院中,看着天上若有若无的点点星斗。“三星正南,就要过年。”猎户座三颗明亮的星辰眨着眼睛,卢霖微微苦笑,就要过年了,不知道这案子什么时候能查的明白,还能不能回去陪小娥过年。
闭上双眼,常晓娥红彤彤的笑脸映在眼前,卢霖深吸长气,展开双臂,却无论如何却够不着眼前的丽人。“妹子,等着我,我一定回去陪你过年,今年不能,那就明年、后年,往后几十年每年都陪你过。”
“卢大哥,天寒地冻的多加件袍子吧。”宋雅倾柔柔的声音再耳边响起,卢霖急忙收起心中的思念,转头见她手持一件长袍站在廊下,冷风吹过,拂起长长的裙角。
“没事,最近练些拳脚,身子骨比以往要壮实些。”卢霖接过长袍,轻笑道:“多谢,宋姑娘怎么还没歇息。”
宋雅倾抱着肩膀,低声道:“卢大哥不是也没睡么?”想到卢霖总是异常客气的态度,心中微痛,续道:“还是因为救灾粮的事情么?”
手中抱着长袍,卢霖略显无力的依靠在廊柱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年幼时,曾经听一位佛门的长者说过,万事皆有因果缘由,卢大哥也不用太过强求。”宋雅倾声音带上些失落:“王鹅泉丧尽天狼,害了无数百姓,不会有好报应的。”
卢霖点头苦笑,前些日子她想起父母,卢霖总是说这些话安慰于她,想不到现在两人竟然换了个身份。抬头看见夜色中宋雅倾亮晶晶的眸子,心中涌出无比的自信,轻笑道:“宋姑娘说的不错,作恶多端之人,自会有天来收他。”刚刚他心中虽然想的不是王鹅泉的事,但见到宋雅倾关切的模样,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来。
“我只恨自己是个女儿身,看你们忙忙碌碌,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现在你们要去办正事,却还有留下刘大哥照顾我。”宋雅倾把额前被风吹散的秀发拢在耳后,神情略显落寞。
“你不要多想,刘刀太过显眼,让他留下也是迫不得已,你莫要多想。”卢霖急忙出声安慰,注意到黑夜中宋雅倾紧抱手臂,柔弱的身子有些发抖,轻轻抖开手中的袍子为她披上,低声笑道:“你却说我,自己却不知道多穿件衣裳。”
被他触及肩膀,宋雅倾微微有些紧张,有些甜蜜的笑道:“多谢卢大哥。”双手紧了紧衣衫,她还是孩子心性,刚才虽是失落,听到卢霖关切的话语,满心的欢喜。
为宋雅倾披上袍子,卢霖抬头看向天空,低声道:“你看,今天没有月亮,这些星星却美的紧。”
两人靠的甚近,宋雅倾刚好可以看见他的侧脸,看见他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挑起,一脸的严肃。胸口不由一热,喃喃的道:“听老人们都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卢大哥应该就是最亮的那一颗。”
“这些都是迷信,星星都是一些恒星,算起来离我们十万八千里还要远得多。”两人说了会话,宋雅倾轻柔的声音,让卢霖身心放松,不由自主的说出了前世的所知。
宋雅倾却是听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侧着螓首不解的问道:“什么是恒星?卢大哥怎么知道这些星星离我们有十万八千里?”
狠狠的拍下额头,卢霖醒悟过来,低声道:“我胡乱说些话语逗你开心,当不得真。”他心虚的看向宋雅倾,见她粉嫩的俏脸挂满了不信,苦笑道:“我读过些古书,见上面是这么说的。”
被他看的有些紧张,宋雅倾虽然不信,当下也不敢多问,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知道这个女子生性聪慧,这句解释定不能让她相信,卢霖嘿嘿干笑两声,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只好抬头接续看向繁星。
两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沉默下来。半晌,宋雅倾压低声音道:“卢大哥,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能跟你一起去京城么?”说出心中藏了很久的请求,她好像被抽空了勇气,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自己一句话烫的火热,半转了身子,充满担忧和期待的瞪卢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