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的外表年纪并不大,至多十八、九岁的模样。
他身着萌黄色官服,领口袖口以宗褐色镶边,配以同色系装饰性强的扣子,一举一动看上去美感十足。
当龙颜凑近来的时候,米果果清晰地嗅到那少年竟散发出一股仿佛栀子花般纯净清香而沁人心脾的味道。他耳鬓绒散出来的碎发在她脸颊上摩挲,柔柔软软的,感觉很舒服。
他的手掌也不似旁人那般冰凉,而是有温厚柔和的,扶在她的手臂上,有着很强烈的存在感。她被这样的他扶着,竟有一种能让她焦躁羞愧的心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的力量。
米果果沉默着等待他的下文。
没有下文了。
龙颜张了嘴,犹疑了好久,又轻轻闭上,双唇深深地抿成一条线。
“什么事情?”米果果注视着他闭得浅薄的唇,好奇道。
“这么一说罢了,”他笑起来,明显带着几分掩饰的味道:“还没想好呢,你只知道自己欠我这么一件事便好了。”他松了手,抬头站直了身子。
“……”望着那少年不辞而别毅然转身离去的背影,要不是打小就不会,估计果果现在能跳脚骂人。
什么东西!
什么玩意儿!
鄙视说话说一半的家伙~~~!!
米果果一个人在原地愤然猴跳,并没有太久,被半夜三更匆匆前来领人的侍女们带回去了。
她那性子是很外露型的,一点儿也沉不住气。
其实那一句,对她来说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话。
——‘我要你发誓永远对我效忠。’
明明是逼迫果果的一句话,在龙颜心中转了三回,竟品味出其中惊心动魄的潜在味道。
怎么能要求她对自己效忠呢?如果那女孩子答应下来,自己是不是为了拉拢和她的关系而以诚相待?难道仅凭这前后不过三天的接触,他竟已经能毫无防备地信任她了么?
将背后交给一个女人的后果,难道还不够刻骨铭心?被生撕活剥活活折磨致死的惨烈教训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怎能相信……怎能再相信一个女人!
龙颜,你莫要被她表面的柔和欺骗了啊!那种恐怖的、撕心裂肺的际遇,难道你还想再重新经历一次么?!
白玉雕琢的手指在已经敞开的饼干袋子上缓缓收紧,龙颜靠坐在窗前的书桌上,精致唯美的面庞霎时间镀上了一层寒霜。
他身体周围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刀锋剑气,锐利非常,但凡稍有些灵气的事物都不敢在这种时候靠近这样一个危险的……恶鬼。
趴在软榻上的睡着的幼小黑猫感受到主人那股子戾气,甚至忍不住跳了下来,打算另找一安全地儿躲藏起来。
偏巧被龙颜看见了,还伸出手指扣了扣书桌桌面。
那是主人寻常时候召唤自己的信号。
小咪在原地迟疑好一会,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磨蹭过去,跳上书桌,乖乖偎在主人手边,将一颗小脑袋在少年手心蹭蹭~
龙颜冷笑着用手指缓缓滑过小咪幼弱的脖颈,强忍着一把将它掐死的yu望,从那包饼干中抽出一枚,放在桌上。
只不过是阴司最常见的黑猫罢了,原本就是为了试毒而存在的小东西,一旦发生任何意外,也不过是死得其所。
鸡蛋牛奶融合而成的饼干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小咪很快津津有味地将之消灭,紧接着还意犹未尽地伸出小小的爪子挠了挠主人的手。
喵依,还要滴说~
龙颜伸出手指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又抓出两三枚丢给小咪。
看它活灵活现的模样,似乎……没有下毒吧。
——是幸运亦或不幸呢?
龙颜神色冷厉地勾起嘴角,沉默片刻,手腕一翻,将那一包整个丢进纸篓,小咪原本还想去捡,却被龙颜拎了脖子,一甩手从窗口丢了出去。
外面传来小咪大声的抗议,龙颜却跟没听见似的一把关了窗户,顺手带上窗帘,然后转身进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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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
一袭庄重的纯黑色镶金纹披风,衬着大红色的里子,在凛冽的寒风中上下翻飞,好像翱翔在苍穹的猎鹰般威猛而气势磅礴。
平等王对这种效果非常满意。
他身着非常正式的第九殿阎罗王官服,站在山崖前的‘展翼亭’中,俯视自己属下的领土,身着朝服的百官紧紧尾随其后——这是自从他继位以来每季度必然经历的用来审时度势仪式,数百年来未曾有过分毫的差池。
可这回,当他偶然不经意回过头的时候,竟发现有官员捂着嘴在无声的偷笑!
平等王大怒!
好大胆子,竟敢藐视君威!
当即就要降罪责罚,那数名官员忙不迭俯跪在地,磕头求饶。
好在陈列两班的同朝臣属中还有些个有良心的,出班替众位大人求情,问理由,对方不好说,只是伸手指了指平等王背后的披风。
平等王奇怪地拽过披风的下摆,双手展开,看了一眼,登时变了颜色。
披风下摆从左到右分别绣着三个姿势各异的Q版女童,绣工倒很精美,色彩也十分鲜艳漂亮,袖珍小巧,很是可爱。
三名女童中间两大间隙,拿粉红色双钩丝线分别绣着‘樱桃’和‘小丸子’几个小字,还略微坠饰着一些散碎的樱桃图案。
清一色馒头脸的Q版女孩子,傻傻可爱,做工很是别致。
别致……再别致又有P用!
好端端的斗篷上怎么会有这种莫名搞笑的东西!!
平等王突然记起,那天与龙颜商议政事,耽搁他回家晚了,便让人将自己这一袭披风暂借予他,过了两天折叠得平整再送回来,他也没多想,今个儿拿出来披上,没想到竟能披出如此‘骇人听闻’的效果。
下意识地瞄了右座尊使龙颜一眼,却只看见他面色比自己还黑,一双漂亮的眼中几乎要迸射出灼人的火焰!
那天夜里,因为体谅那丫头刚睡醒身子凉,便将这一袭斗篷留下,过了两天她洗干净叠好遣侍女再送来,龙颜正打算出门,也没打开来看过,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能这样!
不用平等王点明,龙颜已经沉默着出班,一声不吭地跪了下去。
“……呃,其实,仔细看上去,绣得很好嘛。”看见龙颜一脸恨不得一死谢罪的表情,平等王倒不好再深究起来,他素来视左右尊使为自己的左臂右膀,不忍心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过分苛责:“是那丫头弄的吧?”他还没脑充血到会以为是龙颜秀的。
龙颜面色铁青,垂首缓缓应道:“属下罪该万死。”
平等王心里虽然也很生气,表面上却怎么也要给龙颜这个台阶下的,于是他扯了扯嘴角,双手将他搀扶起来:“算了算了,也是本王一时疏忽大意。”说完还勉强干笑了两声,又转过脸面对其余几位长跪于地的臣属,和颜悦色道:“你们也都起来吧。”
几位臣官出了一身虚汗,赶忙诺诺领命,站起身来。
“那丫头才来,又是个性子单纯的,你回去就别过分苛责她了。”平等王一边说一边脱下斗篷,顺手做人情赐给右座尊使龙颜:“阴司这种地方,太严肃阴沉了,有点童趣的东西未必不好,那丫头倒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
说话的空隙,左右已然展开备用的斗篷披在平等王身上。
什么可爱,什么童趣!龙颜当然知道平等王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给自己面子,一番好意安抚而已。
只是……
苏璟兰,你等着,回来我再跟你好生算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