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可怜他,那是坏人!
虽然心里面一遍一遍这么告诫自己,米果果还是不由自主地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将龙颜的袖口往上褪去,然后眼泪汪汪地替他将流血不止的伤口包裹起来。
伤口很深,流了很多血,殷红怵目的一片。
很疼吧?很疼吧?这么疼你怎么就不叫唤呢?
心里这么想着,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都是你不好,谁叫你欺负我,你活该,知道伐?”
龙颜不吭腔,依旧那么淡淡地笑着,从怀中摸出一瓶药粉递给她。
小瓶上以粉金烙印着漂亮的繁体‘金疮药’三个字,在室内氤氲未明的光线照射下,换着角度地流泻过质地温厚的光彩。
米果果觉得有些抽筋。
他递给她这玩意儿做什么?啊,就活该她孝子贤孙地替他上药包扎了?没那事儿!什么意思嘛~
“自己上药呀,我才不管你呢!”一并将手绢塞进他的怀里。
龙颜愣了愣,依旧不吭声,左手手持瓶身,以牙齿将瓶盖咬开。
他有一口洁白漂亮的牙齿,可以拿去做牙膏广告模特了~米果果悄悄地回过身偷看了一眼,心想:这么好看的牙齿,必定要坚持天天漱口才能保持吧?
然后她看见龙颜将药粉倾倒在伤口上,因为疼痛的缘故,那条柔韧刚毅的手臂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皱着眉,额角有一丝冷汗,双唇也抿得浅薄,好像很认真又好像隐忍着疼痛的样子,看得米果果竟不知不觉有些心动起来。
没有固定的交接仪式,她两步上前,从他手中夺过药瓶,扶着他的手臂,将粉末在伤口上倾倒匀净,然后盖上瓶盖递还给他,最后再用平整叠好的手绢将伤口轻柔地包裹起来,末端打了个死结。
整个过程两人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完事之后果果抬起头来,好奇地近距离注视着龙颜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庞,不经过大脑地将心中的疑问提了出来:“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她本来的意思是:那么深重的伤口,那么疼,要是她的话早就又哭又闹了,这人怎么就没啥反应呢?
一句话没表达清楚,导致龙颜听得云里雾里:“我是个什么东西吗?”
果果听的气结,一瞪眼,也懒得跟他解释,直接配合道:“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啊,也许不是个东西呢?”
“你……”没想到无意之间被这丫头罢了一道,龙颜眼珠一转,反问道:“那你呢?”
“我是人,好人,超级好滴好人~”对付这种人用不着客气,脸皮厚点混得开点,哪能便宜都让他白占了去。
龙颜笑了笑,不置可否,懒得继续跟她贫嘴,又闭上眼睛躺下来养神。
米果果无聊到坐在旁边没事咬手指甲玩。
脑海中又杂七杂八地翻出悬而未决的人际关系瞎琢磨起来,突然想到那性命垂危的少年,又匆忙询问道:“那个……小绒呢?嗯,就是和我一起回来的那名少年,你不会真的见死不救吧,啊?”
龙颜闭着眼,没什么反应。
“喂喂喂,你说话呀~”急得果果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的肩头,迫切道:“要是小绒有个三长两短,我恨你一辈子唷!”
龙颜睁开双眼,瞳眸中没有丝毫的感情,整张面庞笼罩上一层冰冷的寒霜,他直视米果果,那两道眼光仿佛要透过她的表皮射穿她的灵魂似的,吓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然后她听见他说:“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瞪着两只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似乎还不能理解他那一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好半晌,心中才‘咯噔’一下,突然之间剧烈地疼痛起来。
米果果身子微微向前探出,一只手扶在躺椅扶手上面,一只手用力地按住心口,呼吸逐渐地急促,脸颊上涌起病态般的潮红。
胸中霎时间漾起千言万语,张开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她好不容易才保住那孩子一条性命,怎地带他回来,反而害了他呢!
龙颜,龙颜,龙颜——!!
如果手中有刀的话,米果果相信自己此刻真的可以毫不犹豫地一刀捅进他的胸膛!
“反应真大,”那恶魔竟然无所谓地笑着,说:“趁着尸体还没入土,你喜欢的话去看看也无妨。”
米果果悲哀地望着他,对这个人毫无人性的反应完全不能理解。
“为什么?为什么你竟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对我说这种话?”不知不觉地,她伸出双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胸襟,瞪大一双杏眼惊惶地望着他:“就算是死了只小猫小狗都还有人心疼呢,那么活生生的、温柔漂亮的男孩子,你怎能忍心就这么置人于死地呢?!”
那张秀美中依旧透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脸庞,那双灵活敏捷的双手,那具带着温暖气息单薄的身子,转瞬之间竟然因为眼前这只恶魔的一句话,便被摧残损毁,化作冰冷的,毫无知觉的尸体,叫她于心何忍啊!
小绒的死活龙颜并不关心,他只是讨厌她在他面前对别的异性表露出如此明显的在意。
可偏偏他越是讨厌,她非要越做给他看。
龙颜漆黑着一张俊脸,强硬地伸手将她十指掰开,生硬疏远地命令道:“苏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一点!”
米果果目光呆滞地往后退了两步。
真奇怪,这人现在跑来跟她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既然授受不亲他干嘛和她同睡在一间帐篷里?既然授受不亲,方才他又何必将金疮药递给她疗伤?她都抱着他又咬又啃了,他还好意思跟她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真奇怪……”想着想着,不自觉地说了出来:“你这个人,真是太奇怪了!”
一句话说完,不待龙颜有所反应,米果果两行清泪已经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她不愿在他面前哭,转过背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好不容易,一个人找了个没人看见的旮旯地儿偷偷抹干了眼泪,米果果这才红肿着两只兔子眼睛,又拐弯抹角绕了出来。
小绒的尸体,无论如何,在下葬之前,她是想要再见上一面的。
“小绒的……尸体?”被问到的侍从拿向外星人行注目礼的眼神上下琢磨着米果果,愣了半晌,还是没反应过来:“小绒是……小猫?小狗?小兔子?”其实他想说‘小洋娃娃’的,有这贼心没这贼胆,只好稍微避讳几分了。
“小绒是……”米果果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双手胡乱比划了两下,尽可能用常人能理解的思维解释道:“呃,就是,之前陪我一起回来的男孩子……嗯,就是,受了重伤的那名少年,嗯,那个,后来,后来,”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噙着泪光勉强呜咽着说完:“就是,后来无缘无故被龙颜责令处死的……那孩子太可怜了,都是我害了他,呜呜呜……”一边说着这丫头又一边情不自禁地抹起眼泪来,一想到昨夜怀抱着那孩子的那份温暖和亲密,她就忍不住想要往下一滴一滴地掉眼泪。
“啊啊啊,我知道了,苏姑娘您别哭呀~”米果果这副涕泪纵横的模样倒把那侍卫吓了一大跳,急忙躬下身子,又是拍又是哄的,指着右手边最里面的一座帐篷,安慰道:“那少年就躺在那里呢,苏姑娘要是不放心便去看看吧。”
果果一听‘躺在那里’四个字,登时更觉得天昏地暗,心想:那孩子的尸体都已经收殓入了棺材,再不去怕是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心里这么一动,身体便不由自主往那方向飞奔过去,一路上吃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连续撞上好几个人,若不是看在彼此身份有别,龙颜大人又特别关照过几句的话,没准谁能从背后踹她一脚。
小绒,小绒,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带你回来,是我害了你啊!
米果果悲切痴狂地一打帘子,不顾一切地一头扎进了帐篷,定睛一看——
小绒正双手掬捧着一碗汤药垂首轻抿。
米果果整个人傻了眼地愣在当场。
眼中还噙着泪花呢,晶莹剔透的一汪,转了两转,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小绒诧异地抬起头来,带着询问的眼神注视着米果果。
那傻丫头手脚发麻地杵在当场,居然没头没脑劈头来上一句:“你怎么还没死?”
小绒噎了一下,欲哭无泪地瞪着她。
听这丫头没事都瞎说些什么?什么叫做‘你怎么还没死’?跟诅咒人一样!也亏得说话的是她,听话的是他,倘若换了个人,指不定能劈头一大碗飞过来砸得她满地找牙呢。
可那丫头才不管这么多呢,双手胡乱涂抹着脸蛋,又是哭又是笑的,冲过来不由分说给小绒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光拥抱还不够,她甚至兴奋得还跳了两跳,一边大把大把往外飙着眼泪,一边又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往人家身上蹭蹭,傻呵呵地叨叨着:“太好了,太好了,原来小绒你还没死,太好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小绒手中还端着药碗呢,见状只好高高举起,避过她章鱼般又软又黏的‘八爪’,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个大圈,放在旁边的矮几上,这才轻轻拍了拍果果的背脊,苦笑道:“好了好了,不哭了,乖啊~果果,你弄疼我了……”
“呀呀~”那丫头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又从小绒怀中钻出来,掏出手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擦了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当时是龙颜吃撑了没事拿她寻开心呢!
这么转念一想,她一张笑脸又霎时阴云密布,跟谁欠了她千儿八百万似的,重重‘哼’了一声,转过背又要跑回去找那姓龙的家伙算账。
唉唉,三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小绒虽不甚明白其中缘故,瞅见果果那副反应,却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这丫头,哎,也未必太可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