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听了爷爷的话对文化馆的宝贝心驰神往,也许是心灵深处早有了唐家血缘的关联,也许是对奶奶那魂牵梦绕的念想,也许是对学校那“吴门画派”研讨的满怀希冀和研究成果满心的期望……那年的大年除夕来得格外早,从爷爷家回到自己家不久,似才一眨眼,除夕就如约而来。
已从************中挣扎着挺过来的山民,囤里有了些许余粮,地里留有一些冬菜,家中廊檐上,房梁下还挂有不少的玉米瓜果,富裕一点的,栏里甚至还养着猪羊,对这过年,能兆示来年风调雨顺、物阜年丰的“过年”就十二分地看重了。
从送灶君日始,山村的年味便越来越浓,除夕临近,那炒瓜子、花生、地瓜片的喷香,烧粽子的清香,蒸猪爪的浓香,自制米酒的醇香,便会从一家家的厨房间飘出;那唰唰的洗衣声和一桶桶的河水倒进木脚盆时哗哗的流水声,那溪边水塘边飘起的浣衣歌声;那杀鸡、斩鸭、剖鱼的喧哗声,这一切组成了一曲热热闹闹的洋溢着浓厚民俗民风的山村过年交响乐。
小孩笑,老人乐,青年互相打趣,姑娘们相互问候,大家互祝身体康健、来年顺利的致意……然后各家各户所有人都回归家庭,摆起家宴,祭祖先敬先人,再是举杯共欢。
这才是山村幸福的、祥和的年!
纪琴家本就人少,因有纪琴被包送进市一中这样的全山村都可以排的上第一号的大事,本应该是大大庆贺一场的,按常理,连奶奶、大伯、大婶、哥哥都应该请过来好好聚一聚的。但为了纪琴的“研究”,爸爸妈妈咬牙放弃了家中的“年”,遵循爷爷的提议,违背了山区除夕夜一家人必须团聚的习俗,一早就将纪琴送到了爷爷家里。
除夕的晚饭,俗称“年夜饭”,这一年的最后一餐,对爷爷这边山村农户来说,也同样有着承前启后的大作用,本该是山村农户最看重最隆重对待的一餐。按常情,必须准备16大碗,全鸡全鸭大鱼大内一件不能少,这既证明你和你家本年度的丰收安顺,又兆示你和你家下一年的兴旺发达。先要点起香烛,恭敬诸佛、拜祭祖先,叩求护佑;接下来一家人就高高兴兴地欢聚一堂,饮酒吃饭,恭送今年、敬迎来年。毕竟是刚从************中过来,很多山民还没有那样的条件,为了“丰盛”,甚至用木头雕刻出鸡鸭鱼内放入碗中洒上调料上恭,以求满足16碗,足可见其风俗的郑重,山民的虔诚。
可能是纪琴知晓了自己是唐家后人这样的大事,打心底想要在学校组织的活动中做出成绩来证明,也可能是叔叔知晓了文化馆保存有“吴门画派”代表人物之一唐寅的亲笔画作,急于想要了解真相,可能是爷爷也在考虑怎样让小纪琴瞻仰文化馆收藏的唐寅作品后以更直觉的感观知悉“吴门画派”……但爷爷、奶奶、纪琴三人,应该是更多地想起了唐家奶奶,揪心裂肺地念想着唐家奶奶离开山村以后和现在的情况……
四个人都有心事而本该恭恭敬敬诚敬诸佛拜祭祖先的隆重仪式变成了过场,看着爷儿和纪琴三人的“表现”,想着自己的思念的迫切,奶奶也早就没有了敬佛的虔诚,只能长叹一声早早地端上了饭菜,当然,当时这样的现状,对于爷爷、叔叔这样的“文化人”以及奶奶随爷爷过了那么多年的信仰,自然不会相信全鸡全鸭大鱼大肉能兆示来年这样的想法,也不可能有什么16碗这样的排场,当然,因纪琴的到来,奶奶还是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做了几个拿手的菜,比如说蘑菇炖山鸡、比如说冬笋咸菜腊肉、比如说山木耳蒸鸡蛋……也上了山村人民过年不可或缺的酒。尽管那是奶奶最高手艺,也有可以调动气氛、连奶奶也都能喝上二口的醇香米酒,但还是没有能调动起四人的情绪,这一年中最隆重的一餐,几在所有就餐人心事重重中默默渡过。
无论年夜饭是如何的排场豪气,还是如平时的粗茶淡饭;无论是如何豁达大度地豁拳喊令对酒当歌牛气冲天,还是幽雅静气文谈理论阐述新的篇章;那怕是只能回顾当年或确能兆示来年……这除夕总是会不知不觉地过去,新的一天,这更能预示新的一年的大年初一,也必将会在新年的天色光亮中早早来到。
没有雄鸡的报晓,没有礼炮的炸响,整个山村还是在一片静寂之中,大年初一却是早早地脱去了旧年的彼风,套上了新装兴致勃勃地来到了山村。
奶奶第一个醒来,早早地起床,准备了大年初一必须的年糕,年糕年糕不就兆示这年年高嘛。尽管没有臼打年糕,那个时期更没有机打年糕,但只要有余粮,山村老百姓有的是办法。前一晚虽然不是理想的除夕,那就更需要新的一天了。奶奶早就连夜准备了米粉,做成了糕条。大年初一早晨,奶奶将糕条切成一条一条,等稀饭煮沸,放下“条糕”,这年糕稀饭就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三人面前。
“起床啦,起床啦,这新年第一天,可是早起早发啊!”
准备好了早点,奶奶如同山村所有村婆,早早地大声叫唤起来,这村俗,可是千年相传的。
爷爷起来了,纪琴起来了,叔叔也起来了。
“新年好!”
“新年好!”
“新年好!”
每个人起床一出门,奶奶就在门外亲切地问候,起床出门的人赶快****,这里辈份最小的纪琴,自然还要恭恭敬敬给奶奶行礼,奶奶赶快将一个红纸包塞入纪琴口袋中,弄的纪琴阻也不是,推也不是,收也不是,脸一直红到脖子下。
“哈、哈、哈……”见状的叔叔大笑着冲过门口,在奶奶虎目盯视中直跑到厨房端起粥碗。
这大年初一的早餐再怎么重要,再怎么能兆示,再怎么年年高,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三人心中文化馆藏画的重要的,三人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早餐,连忙开始做出门的准备,奶奶只能是对其摇头不已。
奶奶还在摇头,可三人早出了大门,直上山路。
二十几里的山路,几个小时,对有着山村生活磨练,有着急切希望的三人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文化馆工作人员上班不久,刚整理好展览的物品,三人就到了。
二十几里山路,步行着过来,其中一位还是14岁的小姑娘,文化馆工作人员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但风尘仆仆的三人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说辞,身影就出现在这次上文化馆的第一目标:就是只在年初展出三天的唐寅生前第二幅猛虎图前了。
“这就是唐寅生前第二幅猛虎图?真的够雄浑亮丽!”
叔叔、纪琴一看到那画,刹那间被惊住。
弓曲灵动的前腿,紧绷有劲的后腿,微微上翘根根清晰的虎须,直露虎口坚硬如铁的虎牙直入眼底…….每一笔都是如此的清晰,每一笔都是活样的灵动,每一笔都是深入骨髓的苍劲!
肯定是大家手笔!但唐寅,给人的印象应该是纤巧隐逸,灵动秀美才对,这苍劲?!
这样雄浑有力,绝对是“吴门画派”代表人物功底!
一见画,叔叔、纪琴,二人便如醉如痴,脑海中刹时涌显出各自对唐寅的第一印象,但再仔细观之,“画角一侧游离于猛虎外星星点点略隐略显的一串墨迹,画上‘逃禅仙吏’的印鉴,‘仙吏’二字微凸,清晰明净,‘逃禅’二字模糊不清,肉眼难辩,几乎不见。这与画完全无关的‘墨点’、这无法看清,无法明证的‘印鉴’……怎么会这样?
重重疑云何时又同时涌上二人心头。
“爷爷,这墨点、这印鉴?”
纪琴毕竟年幼,一有疑问,便忍不住求教爷爷。
叔叔到底是大学老师,有很深的古典文学功底,尽管疑云重重,但因父亲已明确告知这是唐寅真迹无疑,那文化馆肯定是经过鉴定才会如此确定的。所以,首先考虑的是怎样来论证这肯定是唐寅真迹、对游离于主画外的东西,如何能够证明是当时所留、为什么会留、为什么会一直保留至今?
正苦于无解,一听纪琴问询,立马竖起了耳朵,随即看到一人从另一处过来,赶快恭敬地抬头致意,只见老人即随意地摆了下手势后,就走上前来。
从办公室出来朝这边过来的人是文化馆徐馆长,叔叔自然是认识的,徐馆长当然也知道这是副馆长的小子,故就随意地做了个手势,让叔叔别说其它。因为徐馆长从办公室出来,正好听到了纪琴的问题,会意地朝爷爷点头一笑。
“小姑娘,你就是纪琴?”
“是的,爷爷!”
见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蔼地询问,纪琴连忙认真地回答。
“你认为这画中的墨点、印鉴应该是怎么回事?”
纪琴正想着老爷爷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突然听到老爷爷的提问,一下无处适从。
“没关系,你有什么想法就说什么。”
“纪琴,这位爷爷是文化馆的徐馆长,你对这画中的墨点、印鉴有什么相法吗?有什么就说什么?”
爷爷在赶快在旁边介绍。
“徐爷爷,您好,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说有什么想法,我想,那一定与画画没有关系,是无意才弄上去的。”
“哈、哈、哈,你看你看,年轻人毕竟脑子转的快,看来,我们真的是老啦!”
馆长面对爷爷,大笑着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