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大都抽旱烟,一般是将烟叶晒干揉搓碎后直接装入烟管点着就吸,吸完后顺手将烟灰磕倒在专门准备的盛了水的盆子里,如果在野外,往往会将烟灰磕入水沟、水塘内,如果旁边没有水,吸烟人将烟灰磕倒在地面后,会用鞋底仔仔细细地将烟灰揉灭。如果在山里,磕出的烟灰用鞋底揉灭后,上了年纪的人还会搬一块石头将烟灰压住,这是山里人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防火习俗。
大树边肯定有人休息过,而且还是在不久前,要不然,这磕落在野外山岭间的烟灰绝对不可能还留有丝丝烟味,那怕是用石头压着也一样。
一股止不住的热流在心底涌起,唐家奶奶二手慢慢向上举起,缓缓合上手掌,恭恭敬敬地向大树致以崇高的敬礼,又虔诚地弯腰至膝,向大树揖了三揖。
慢慢直起腰身,面对大树,唐家奶奶眼眶不知不觉的有些湿润,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小筠妈妈将“牛头岭”、“羚羊村”介绍给自己、族长将重担托付给自己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小筠妈妈满怀希望的表情、族长凝重的神情。
小筠妈妈、族长,请放心,我一定会完成家族交托的重任!唐家奶奶再一次在心中郑重其事地对自己说着,同时用全身力气,紧紧地握住拳头,还狠狠地甩了一下手。
唐家奶奶再次从大树底部跑到远处,踮脚远视,根据山岗坡度和树枝长势判断接下来要前进的方向,重又认准了前方一棵枝条全斜向一边的大树作为参照物。做完这一些,唐家奶奶回到大树旁,整理了一下用包袱打成的背包,背回身上扎牢,抓住包袱角用劲扯了二下,确定保险后,大步朝那棵新被认定当成参照物的大树走去。
山路在慢慢地往下,周边的树木已没有了岗顶那种瘦骨零丁、树枝直上云天的感觉,慢慢转换成华盖浓密,枝叶繁茂,根据这一些特征,唐家奶奶判断:自己已慢慢接近山腰,山上的泥土层比岗项厚了不少,更适宜树木的生长了。山道也比上面清晰,证明在这一带行走的人肯定比岗项多,这正好应证了鲁迅先生的名言: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走的人多了,从三叉岭往北到“牛头山”,走快一点,有半天的时间就差不多了,集市上那些热心人的话再次在唐家奶奶脑海中响起,想想就会激动起来。走的人越多,那崎岖不平的山道就有了路的影子,路越清晰平坦,证明来往的人越多,越接近村庄了。
唐家奶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进的脚步,没多久,作为参照物的第二棵大树就被远远抛在了身面,山道已经非常清晰,而且一直往下。自己只要顺着山道一直往下走就可以了,前面的村庄无论是不是“牛头山”,但肯定距此不会太远,已经用不到再找参照物了。
兴奋的唐家奶奶快速转过一道小山岗,突然眼前一亮:左手一侧,在二座小山的中间,竟然是一个不小的湖泊,由于山岗的突然下降,西下的太阳裸露在了岗项,透过大大小小的一片树林,万丈金光洒落在湖面之上,泛起粼粼波光,随着湖面水波的晃动,粼粼波光又回射到远方的树林上,远远望去,无数金鳞浮光掠影,景色美轮美奂,天空中的云层在阳光的照射和山风的驱使下,在眼前既象奔马又似飞凤似地朝二座山的中间旋去,随着树枝的摇曳和湖水的晃动,云层一下绵白、一下菊黄、一下又粉红,整个湖光山色完全似一幅大油画家笔底五彩纷呈又栩栩如生的油画。
唐家奶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抬眼瞄向湖面,夕阳西下,给郁郁葱葱的山岭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泽,逶迤绵延山岭的倒影映在湖水中,随着山风吹动,湖水一漾一漾的,晃得山岭的倒影也一漾一漾,显得比真实的山岭更加宽厚雄壮,偶尔可以从树林中看到飞出几只白色的大鸟,快速地飘向湖面,又有几只从湖上跃起,穿入山岭树丛,给整个安静的山岭湖泊平添了几分灵动的生气。
“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姝”,******主席写于一九五六年六月《水调歌头游泳》里的诗句清晰地浮现在唐家奶奶的脑际。
“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姝!”
一股无比的激情在唐家奶奶心底涌起,刹那间流遍全身。
“噢……”
面对此情此景,唐家奶奶似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忘记了这一路过来所吃的苦、忘记了几次差点丧命的危险,禁不住对着湖面高吼一声,声音惊动了水鸟,一大片水鸟卟卟零零从湖水上飞起,在湖面飞旋翱翔一翻后不紧不慢地飞入林中,停留栖息到树枝上,将湖泊附近一片树林压的一弯一弯的,停在树枝上的大鸟随着一弯一低的树枝而不停地伸展、收缩、伸展、收缩着翅膀,整个湖面、整片树林尤如活了起来一般。
“哈、哈、哈……”。
见到如此美妙的情景,唐家奶奶不禁高声笑了起来,抖动一下肩膀,伸手托了托包袱的下沿,让背着的包袱更贴身更舒展一点,又迈开了大步。
对于祸福,古人怎么说来着:“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还有另一种更直接的说法是“乐极生悲”,古人那种最简单的自然辩证理论可是都有现实支撑的。
不说那与小筠一起从北省家里逃荒出来那一节了,仅从那个救了自己和小筠命的小山村出来这半年,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遭受?,寒冬踩着冰凌上路,衣服单薄的只能遮蔽住身体,几月不曾换洗,衣服几成碎片;三五天什么也没吃几成常态,被狗咬人撵更是如家常便饭。
半年来,面对北方,这样不着边际地瞎跑胡走,应该过了好几个省份了,就是靠这一双没有多少力的腿脚,多少次希望充塞,又有多少次失望炙心,……就是连命差点不保也有多次。
前天从集市出来,不但在好心人的资助下要到几可支撑一月的吃食,还要到了换洗的衣物,半年来正正经经地洗了一次澡,尽管因走叉了路在山上过了二夜,但舍命找寻的目标就在前方了,在喜讯降临的时刻,还遇上这样好的一片风景,一切都是向好的兆示啊!
唐家奶奶满含兴奋地想着,满怀希冀地走着,心底自是如有歌声在飞,但走着走着,背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呼哧呼哧”的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这是什么声响?
唐家奶奶好奇地回过头去,猛然发现是一头跌跌撞撞往前乱窜身体硕大的野猪。
“啊!”
唐家奶奶惊呼一声,赶快朝岩石边上靠,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长长的野猪獠牙已顶住了唐家奶奶的小腿,轻轻往上一挑,小腿肚就如同被撕裂开般一阵钻心的疼痛,整个人被挑飞了起来,头下脚上,从小腿上飞洒而下的鲜血淋了自己一身,整个身体被挑飞起后又快速地向湖泊跌落。
“啊……”。
已离开野猪獠牙朝湖泊跌落的唐家奶奶只来得及惊恐异常地一声高喊,飞在空中开始还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随即因跌落到地下,整个身体间传来钻心碎骨的一痛后,便失去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受伤野猪,凶过猛虎”,有狩猎经验的猎人都这样说,这实际也是千真万确的。野猪本就皮厚牙利,有些上年岁的野猪的身体因长期在树杆、岩石上打磨,皮厚的甚至到一般的子弹都射不进。平时还好一点,见到人可能会转身就逃,但一旦受伤激怒起狂性的成年野猪,力大无穷,又凶狠无比,猛虎见到都会退避三舍。猎人除非是几人组队,如果仅是一人,除非有一枪毙其命的把握,一般不敢对成年野猪乱开枪,如果开了枪只将其击伤,有经验的猎人一般都会避其锋芒,不会与之正面交锋的。
目前,唐家奶奶就是遇到了这样一头受了枪伤的成年野猪,而且自己几是手无缚鸡之力,其危险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唐家奶奶被野猪用獠牙一挑,飞旋着跌落到了与路面落差差不多有十几米的崖下,一直向湖泊滚落,野猪继续呼哧呼哧地往前瞎拱着,拖后约几十米,却不紧不慢跟着好几条猎犬和几个手拿猎枪的人。
“不好,那畜生伤人了。”
跑在最前面的人,隐隐约约听到了一声惊呼,定睛一看,模糊中只见一人高高跌落崖下,猛喊声一声后快速冲上前去。听到“畜牧伤人”,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的猎犬和其它人也突然加快了速度。
“紫藤,你们快追上去击毙它!别赶了,防止它再伤人。”
“大林,我们俩留下救人。”
跑在最前面听到惊呼的人快速地下达了命令后,朝着唐家奶奶滚落地方的一棵大树飞扑而下,被叫作大林的也三步并作二步冲上,跟着前面下达指令的人跳向大树。
二人似猿猴般从一棵树跳向另一棵树,以最快的速度跃向湖泊。
一个时辰后,“牛头山”村的许多人都得知了二个消息,一个好消息:村里狩猎队猎到了一头四五百斤的大野猪,一个坏消息:狩猎队击中野猪后在赶跑的过程中,野猪伤到了一个无故的路人,路人被受伤的野猪挑落悬崖,跌进金湖,人虽然已被救起,但因整条右小腿腿肚被野猪獠牙撕裂,伤到神经,伤势很重,跌落金湖又溺水很深。
被野猪獠牙撕裂伤势严重又惊吓过度,跌落金湖溺水后又喝了不少水,溺水呛进肺部,现高烧不退,昏厥不醒,生命垂危,命悬一线。
村里正全力以赴地抢救着这个被无故伤害的人——一个谁也不认识的老年妇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