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二位“路客”的惊奇、不解,唐家奶奶应该说反而是惊喜更多一点。
走在这荒山野岭中,有时二、三天碰不到一个人是很正常的,现在一下遇上二个,而且看来二人也是与自己一样从这一边翻上来的,换另句话说,也就是这二位“路客”不但会与自己一起下岭,根据这山岭上下唯一的路径,二人兴许会与自己结伴共走不少的行程,这在大西北的荒山丛中,真可谓是“喜自天降”了。长时间在西北荒山从岭中行走,尽管行人难见,但每每遇到,个个都是豪气直爽的热心肠。反过来说,唐家奶奶什么都没有,唯老命一条而已,根本就没有其它什么可担忧的。没有什么非常非常特殊的情况,谁又会无缘无故地与身无分文的老太太过不去呢?
“大娘,这边有位置,您老先来这边休息下,一人出远门?”
偶然相遇,一刹那的迟疑,三人相互注目后,二位“路客”中年龄大者将酒壶随手放在了边上的石块上,缓缓起身率先开口客气地询问。
“是的,老身家遇祸事,亲人欠宁,需到‘牛头岭’、‘羚羊村’访亲。”
在岭项略站一息,喘过气来的唐家奶奶很自然地撩拨一下头发,又顺手整理一下差不多已快成“片子”,有些布条靠野草、藤条才串连在一起的衣服后轻轻地回答,而那软软糯糯的江南普通话,显然是“暴露”了唐家奶奶来自江南的“秘密”。
“你老人家一人从江南到北边,找‘牛头岭’、‘羚羊村’”?!
二人不约而同地一声疑问,年龄大者在疑问中更是注意到唐家奶奶这自然的举止:肯定是江南大户人家出来的妇人,家遇祸事?!究为何事,要逼得这大户人家老妇人独出远门访亲?这江南大户人家的妇女,本来完全是应该足不出户的,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件不是自己亲身遭遇,但近十年一直盘桓在心中不能忘怀的往事是那样突兀地冲出脑际。
“三爷,这就是那女子替我挡住了一刀,又拽着仇敌滚崖前交给属下的东西。”
当时,下属含着热泪,半跪着将一个布包交给自己时那深情、感恩、不平、不屈、不服又不甘的表情,一直不停地在脑海中翻滚。
那次,就是大爷不幸丢掉一条腿的那次交战,听属下说,那女子,说的就是软软糯糯的江南普通话。
那是一次由大爷亲自带队的寻仇之旅。
前一时,山寨换物队在一个距山寨才几天路程的山岗顶口遭遇了伏阻击。
那次,货物根本没丢,但无缘无故伤了二位位山寨兄弟,负责此次换货队的是远征队的一位兄弟,派出二位得力的队员连夜快马回报:路上遇上了马步芳的残部,被阻击了,还伤了二位兄弟。马步芳的残部洗劫了城山镇附近的仙峰岭,将仙峰岭十几户人家几乎斩尽杀绝,还劫持了仙峰岭九个女子。收到这个震惊的消息,让大爷非常恼火。
前段时间,金山岭换货队连续几次受到了外界势力的打劫,造成了山寨不少物品的损失。为了严格杜绝这些事的再次发生,大爷带队,金山岭出动了护卫队在周边一带大张旗鼓地进行了“扫荡”,对有嫌疑的其它山寨轮番进行了警告,不少其它山寨为解脱嫌疑,还与金山岭达成了战略合作,表示了解到这方面的消息,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向金爷报告,绝不让伤害金山岭的坏人逍遥法外。事后,金山岭也确实接到了几次报告。接到报告后,大爷果断带队“找茬”,对那些坏了金山岭规矩的山寨给予了迎头痛击,有二个山寨因不服,妄图反抗,几被大爷带领的卫队给灭寨。自那以后,基本再也没有那个敢明目张胆地对金山岭不利,故金山岭也平静了不少时候。
这平静的生活突然又被那个胆大妄为的家伙破坏,竟然还是“残部”,也难怪大爷的火气了。对马步芳,大爷其实还是非常了解的,以前,对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金山寨肯定是退避三舍的。但暴君已被打得逃往国外,你这“残部”也总该收敛一些吧,竟然敢洗劫村寨,屠杀无故的村人,而且更让人恼火的是竟敢杀人越货,奸人妻女!大爷对大家明确表示:血债血偿,绝不放过那个杀人越货,奸人妻女的毛贼!
大爷根据护卫队长的回报,安排二爷在据山寨几里地布下口袋阵,严阵以待,等着马步芳残部钻袋。按常规布置,应该还会派三爷直奔换货队与马步芳残部遭遇之地,痛击马步芳残部。因三爷正好出门在外,大爷自己就带着山寨护卫队直奔悬木坞。
要千方百计克服困难,先期赶到那里,摆好口袋,以逸待劳,等着那帮兔崽子。
可大爷没想到的是,还没到悬木坞,前锋即来报:悬木坞断悬边,距此约三里的样子,有人血拼,枪、铳声十分密集!不时听到有人愤怒的叫骂和受伤后的嚎叫。
悬木坞?!
大爷一声令下,护卫队快速向悬木坞逼近。
说起这悬木坞,这是附近一带都比较有名的山坞,山坞四面环山,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东侧有一条路可以通往坞内。站在岭顶往下望,天气晴好时,坞内云蒸霞蔚,似如仙气飘逸;天气不好时,坞内更是狼烟翻滚,瘴疬满地。无论天气好与不好,站在顶上,无论如何都难以看见树木底部,“悬木”之名就由此而来。站在坞内,能见的,除了高耸入云的树木,还是直插云天的大树,一年四季难见天日。进入坞中,山风呜咽、犹如鬼哭狼嚎,胆小的人绝不敢在内停留。也正因为此,一些拦路剪径之辈,偷鸡摸狗之徒,一旦做的营生露馅,被人追捕,往往会钻入此中,借此逃避追捕。也确实有不少拦路剪径之辈,偷鸡摸狗之徒据此逃脱追捕的,因为一般追捕的人,根本就不敢进入这凶险之地的。见犯事者逃入,也只能望之兴叹。当然,也有一些人在被人追捕时,顾头不顾腚,盲目乱钻,进入后,再也没有出来的。
三里路,在那些整天在山路奔波的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又是在大爷严令之下,几是在一瞬间,就赶到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看似寻常的一次“寻仇”之旅的中途,听到了想来也平常的一次意外,竟然让大爷丢了一条腿,折损了十几个兄弟,遭受了“远征队”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损失。
也是自那一次后,那软软糯糯的普通话,一直植入了属下、自己、大爷的肉体内,时时响在了属下、响在了自己、响在了大爷的心中。
今天再一次听到这软软糯糯的南方普通话,怎能不十二分地震惊。
“是的,老身从南边过来。‘牛头岭’、‘羚羊村’,二位客官可知道?”
“大娘,您出门访亲,不知亲戚家住何处?!”
二位“路客”中年龄少者一脸疑惑,正想的出神的年龄大者一惊,也赶快竖起了耳朵。
“是的,不瞒二位客官说,老身从南边来,出门前,只听家人告知:亲戚家在西北,地名为‘牛头岭’、‘羚羊村’,二地名以动物形体命名,极为神似,而且二地不但相邻,而且名重叠,古之罕见,不难找。但老身出门已半年余,却至今未能找到。”
出门已半年余!二位路客瞄一眼唐家奶奶,对其之衣衫不整心中晃然,真是难为老人家了。
年少者刚想开口,年长者微微伸手拦住。
“‘牛头岭’、‘羚羊村’?我与侄儿一直在外经商,应该说走过不少地方。要说这‘牛头岭’、‘牛头山’的,或者说‘羚羊村’、‘羚羊岗’的,这单独一名的到是时时听说,也到过一些有这般名的地方。但没听说过哪里有这二个地名重叠的。”
年少者正想开口,被年长者伸手拦了一下,心中正疑惑,又听长者说“我与侄儿”,更是心存疑虑,但长者既然这样为之,势必有其用意,就啥也没说,待在一边听着。
“大娘,从这里往下不远处有个村庄,大概一个时辰就可以走到,那村今天有集市,我们爷侄俩就是去赴集的,赶集的人往往来自东西南北四面八方,对您说的地名可能会有人知道。我们先下岗到集市去问询一下,大娘,您看这样可好?”
“碰到二位是老身的造化,如没遇到二位,老身也是要往下走的,如此甚好。”唐家奶奶客气地回答。
“那好,您先休息一下,我们就顺道往下走,到集市去了解下。”
“不用休息了,我们就慢慢往下走吧。”
见二位“路客”已休息一会,为不影响他们,唐家奶奶客气地回答说:“老身可能会走的慢一点,希望不影响二位。”
“那里,那里,我们爷侄一向也是慢慢走的,那就听您好老的,我们慢慢往下走。”
在年长者的安排下,三人便沿小路慢慢下岭,往岭腰处走去。
“从这里往下不远处有个村庄,大概一个时辰就可以走到,那村今天有集市”,看来这二位“路客”对这一地区还是很熟悉的。
三人往下没多少时间,转过一个弯道,唐家奶奶便欣喜地发现,半山腰确实有一个村庄,而且村口竟然真是难得一见的市集,村口人来人往,刹是热闹。这一发现,让唐家奶奶马上回想起下岭前年长者的话。
在这荒山野岭,有时走四五个时辰多难得见到一个人影,明明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有时甚至在盘旋而转的羊肠小道上来来回回转四五个圈仍没有看见路,有心想要问路,可就是从日中等到日落,几个时辰仍没有等到人,只能在这野外过夜的事,已不知有几多。有时实在找不到路,分分盼、时时盼,真可谓望眼欲穿,好不容易见到一个人,但人家也根本不清楚那个牛头岭、羚羊村的,问了也等于没问,那种心情几使人崩溃。一下出现那么多人,应该总会有人知道。
唐家奶奶心中没来由地一阵热流漾起,脚步也变的快了不少,几乎可以说是小跑着到了村口边,二位路客也很客气地让开了身子,让唐家奶奶先往前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