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徐爷慕名补留白十全十美多一美
第31章:十全十美之徐渭寻踪
唐家奶奶越激动,文化馆内的其它人就越震憾,越想知道下文。
望着文化馆几位的眼神,唐家奶奶心中一直是热热的。轻轻缀起茶杯,细细地吸一口茶,润下长时间激动不已的阐讲而干渴的嗓子,又清晰地讲叙起来。
为扶持弟兄,将弟兄从苦难中拉扯出来,二位过命的好弟兄设计了“千古命题”,三兄弟全力操持,画作终成。友谊恒古,但人面不再,唐爷终撒手离祝爷、文爷而去,使人嘘唏不已,空叹人力羸弱,世事无常。
祝爷含泪泣血为唐爷作《唐寅墓志铭》,躬送唐爷。
“子畏死,余为歌诗,往哭之恸”,以哭恸起首,再泣诉:“子畏,余肺腑友……”,以“孔翠错璨兮金芝葳蕤。碧丹渊涵兮人间望思”作结,以执泪热血阐肺腑友之真情切意。
唐爷、九娘与女儿相依为命,一直以卖画为生。因身体长年不佳,经常不能作画,早已家徒四壁。现唐爷离世,九娘毕竟女流,桃笙尚幼,其弟自家事亦难顾全,丧事自无力隆重。但在几位爷的一力操持下,终得入土为安,又有祝爷这样惊才艳艳的肺腑之友为题墓志铭,“江南四才子”之一的唐爷,虽说晚年穷苦潦倒,丧事仍可称风光无限。
肺腑友已入土为安,今人面不再,家中唯一女,幼尚未出阁,弟亦苦持家而无余力,奈何?奈何?
唐爷入土,送行之人大都离去,仅留祝爷、文爷、王爷几位肺腑之友。
望着唐爷遗像,几位爷望杯无欢,唯泪水涟涟。
“征明兄,伯虎兄既走,笙儿尚幼,吾等与伯虎兄之画尚留白未全,甚憾。为兄有个不请之情。”
泪眼朦朦中,祝爷举杯向文爷。
“允明兄,你我兄弟,谓何矫情,伯虎兄望着呢,任告。”
文爷举杯向天。
“好,那我就直白了。”
祝爷起身,向大家一辑:“前时提议,画作已成,然仍留白不全,甚憾。伯虎兄已先行,望兄暂代管画作,留意伯虎兄适意高世知音,请补白,吾等当尽心续完‘千古之题’,圆伯虎兄之心意。”
祝爷说完,又向大家深深一辑。
“允明兄之提,深合在下之意,兄虽不才,然当尽力而为之。”
文爷起身,举杯至眉宇,一口干尽。
在坐皆举杯尽干。
唐爷丧事毕,征得九娘、桃笙、王爷同意,文爷将尚留白二处的猛虎图轴仔细卷拢扎好,随身带离桃花坞,相送的是呼啸不停的北风,一片泪眼朦胧。
虽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但这天,或许真有先兆预示,这地,定可能无事已知……
唐爷走时,正逢蜡月寒冬,滴水成冰;文爷带着友人心愿携画上路时,相送的是呼啸的北风、是友人的泪眼朦胧;友人、家人离开后,留给桃花坞的,是再无暖意、再无仙气、甚至再无人声的静嗦的冰封。
这一切,只一个字便可囊括:冷!
这冷,深入肺腑、刺透脊梁、侵入骨髓!
这,似乎预示了文爷尽心续完唐爷、祝爷的意是何等的艰难、何等的漫长。
唐爷走后,祝爷、文爷时时记挂着这“千古命题”,四处找唐爷适意高世知音,但一直未能如愿。
与几人同时代尚可适意、配得上唐爷才华,也敬唐爷为人的友人,走的走了,散的散了;后新出有才能独挡一面担起大梁的人本就不多,且对唐爷不相知,往往听人谗言而对唐爷不够敬,那就不配,也不入二位爷的法眼,。
四年眨眼而过,祝爷带着未能完成这“千古命题”的遗憾也走完了人生旅程,去西方世界见唐爷了。
有些事情,就是那样无解。
走完人生旅程,可见长远未会的长辈、族人和先行的朋友,也算幸事一件;但心愿未了、家人难舍、朋友难忘,又是不幸事一桩。幸与不幸,实非能二全。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祸福相依,福祸相随,福兮?祸兮?相依相随、相随相依,悉古人诚不欺我也!
对于“千古命题”,走时仍留白,祝爷肯定是口眼难闭的,将这二人题议,难题完全压在文爷一人身上,祝爷必然也是心存歉意的。
而对文爷来说,又一次经历了痛失友人的心肺煎熬,那留白,仍是灰白二处。未能完成朋友嘱托,这在文爷心理,肯定如同烈焰焚烧、炭火炙烤般难受。
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更遇顶头风,这种感觉、这种事情,不是真正碰见,决不会有如此真切的感受的。
文爷现在就如此,考试多次不中,朋友一个个离去,那留白,依然如故。这种感受,真是太真切、太刻骨铭心了。但伯虎兄、允明兄,请放心,为弟我,那怕抛洒再多热汗,付出全部心血,也一定会圆满完成这“千古命题”的,文爷再一次在心中握紧拳头以铭志!
也许是文爷的铭志感动了上苍,也许是唐爷、祝爷地下有知,听见了文爷的呼喊,地下地上共同努力发出为“千古命题”“补白”的信息,通过这情感的电波震动了远方的圣人,也可以说西方古老的“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你打开了一扇窗”谚语得到了真正的诠释。
在文爷为一心向仕然苦考不中、千古提议补白未成而极度的煎熬时,明朝另一位书法、绘画、诗文甚至军事均熠熠生辉的大家因极度磨难,万般无聊到了苏省,慕唐爷名而寻迹桃花坞。
这位大家,就是徐渭,字文长的徐爷。
“徐渭徐爷于正德十六年(1521年)出生于浙江绍兴府山阴城大云坊的官僚世家,少年时天才超逸,“六岁受《大学》,日诵千余言”,“书一日授数百字,不再目,立诵师听。”十岁仿扬雄《解嘲》作了一篇《释毁》,性格豪放,“指掌之间,万言可就。”自幼以才名著称乡里,一向颇有些自负自傲,对功名事业充满了向往,然而在科举道路上却屡遭挫折。二十岁那年,他考中秀才,此后一次又一次参加乡试,一连八次始终也未能中举。
考试未中,婚事不幸,诸事不顺、经历了磨难的徐爷离开绍兴,外出江浙一带游历“散心”。
徐爷出生不久,唐爷便已离世,明朝二位可以说生平诸多一致,诗书画成就卓著的名人,生前虽然没有交集,唐爷已决计不可能知晓他走后有这样一位高人临世,但徐爷对唐爷确是极端仰慕,特别是对唐爷的诗画,对唐爷风流倜傥的传说,对唐爷洒脱不羁的性格。这种仰慕,可以说是老子敬才子,也可以说是英雄服英雄,更可以说是惺惺相惜吧。因对唐爷的崇敬和仰慕,对那神奇传言、仙气蕴蕴的桃花坞自是极端向往。游览到苏省时,专程桃花坞寻迹“桃花仙”。
一路而来,兴致勃勃的徐爷边走边吟唐爷的《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吟的兴起,甚至手舞足蹈,大笑不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何等的潇洒自如;“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又是
怎样的醒世阐悟!
对桃花坞的敬仰,徐爷不坐车不骑马,从苏市步行而往,一路走一路吟,一路走一路歌,将唐爷的风流潇洒、豪气干云演绎的淋漓尽致。
吟着想着,想着吟着,徐爷如同进入了这境界,心中清明空灵。什么科举、什么财帛,什么荣华富贵?管它“鸡鸣紫陌曙光寒”,不如“但愿老死花酒间”。
在徐爷边唱边吟边吟边走中,心中幽静怡然、文采斑斓、落英缤纷的桃花坞,终于真真切切地横亘在面前了。
这时的自然界是秋风扫落叶的季节,然徐爷心中,满满的都是春色。青的是草,粉的是花,绿的是叶;悦耳的是鸟鸣,悦目的是蝶飞,悦心的是满园的万紫千红。可兴致勃勃来到桃花坞的徐爷,满眼飞入的,却是遍地的疮痍。原本可通幽的小径全是萎糜倒伏的蒿草,使人难以落脚;满坞桃树是树倒枝枯,毫无生机;几间用青竹实木搭建、用茅草做顶原该别有风味的小屋,已木倒竹破草烂,连最简单的遮风辟雨的功能早已丧失怠尽。
站在桃花坞的进口,展现在眼前的是“吴宫花草埋幽径”(李白)的颓败,那里还有半点“桃花庵里桃花仙”的韵味?徐爷完全目瞪口呆。忆及唐爷在桃花坞里“酒盏花枝隐士缘”的风流倜傥,看到的却是“金陵王气黯然收”(刘禹锡)的现实,忍不住“山川满目泪沾衣”。
说句实在的,徐爷寻迹桃花坞时,至唐爷离世已二十余年,无人打理的桃花坞那里还可能有唐爷潇洒走一回时的韵味,肯定早已破败不堪,一片凄凉。昔日鸟语花香、落叶缤纷的桃花坞,眼前却是草死花谢、树倒叶萎,真真切切是“畴莞破弊花草枯”;当时充满文情诗意、兴味盎然的梦墨亭,现在却是墙破顶漏、壁污墙塌,实实在在连“一间东倒西歪屋”都不是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