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声响起,打开门的是一位四五十岁,身上的衣裤打了不少补丁,却干干净净的民妇,一眼望见门口二位陌生的壮年男子,农妇一愣,随即对二人一揖,大大方方地说:“二位客官,不知到农舍有何贵干?我家男人和孩子上山干活去了,家中就小女子一人。”
那个时代,男女可是有大防的,见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又孤身一人在家,乾隆也是一愣,可实在是口渴难忍,硬是走上前,先是二手抱拳行了一礼后轻轻地说:“我们二人外出经商,走差了道,现在口渴难挡,冒昧讨碗茶喝。喝后就走,不便之处还望大嫂多担待”。
尽管男女有别,但山乡人历来豪气好客,男人常常上山不在家,妇道人家一人待客也是难免的,见二人文雅识礼,又确是汗流浃背,便打开门让二人进入。
进屋的乾隆帝四下一看,室内空空如也,中厅仅一方桌配四条长凳,堂前一张长桌紧靠板壁(南方人称为角几,早时用于摆放供奉器具的,现在一般摆放一些茶具之类),上方还端端正正地挂着一幅孔子像,靠一侧墙壁,垒着一火坑。
“这好象还是书香人家”,乾隆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在妇人的指引下在长凳入坐,太监也紧跟乾隆赶快坐下。
“请二位客官稍等,民妇给二位备茶”。
妇人转身走向角几,拉开抽屉,取出一罐茶叶,又从一边拿出二只大碗,倒入一些茶叶,回到桌边说:“二位,农舍清寒,没有专用茶具,只能用碗了”。边说边将茶叶罐和二只碗放在二人面前,又转身走向火坑,掀开火坑上的竹编盖,提出煨在火坑内的一壶山泉沸水,为二人冲泡上。
“小妇人多有不便,二位客官慢用,如不够,劳烦二位自加”,农妇说着,便隐入室内。
在那个时代,男女非但有别,且有大防,农妇能做成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毕竟不可能陪着二位素不相识的男人喝茶,乾隆爷也巴不得这样,万一自己身份暴露,引起其它不必要的麻烦,总也不是什么好事,能安安稳稳地过去,则是最好的了。所以农妇将茶冲好后自行离开,乾隆也一点不觉得什么,但农妇离开不久,奇怪的事却发生了。那碗里的茶叶经水一泡,慢慢的一朵朵竖起,缓缓地张开,朵朵是二叶一芽,每朵叶芽上,都有一颗水珠在悠悠地滚动,对着光线看,这水珠还似乎也在闪闪发光。对着茶碗轻轻一吹一吸,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对着茶碗略略一吹后,轻品二口,只觉满嘴都是茶的幽香,乾隆忍不住兴致勃发,要太监快喝,太监不敢违抗,拼命吹拼命喝,直烫的呲牙裂嘴。根本没赏出茶的滋味,就把一大碗茶水都喝下去了。还没从这滚烫揪心中回过神来,突然看见皇上从茶叶罐中倒出一把茶叶,放入太监的茶碗中,还抓起盛有山泉沸水的壶为太监冲起茶来,这一下,可把太监三魂吓掉了二魂。皇上是微服私访,如被自己暴露,那必是凌迟之罪,皇上以万岁之体,给自己倒茶,如在宫中传出去,也是杀头大罪。太监不敢叫,又不敢拦,吓得整个人筛糠一样颤抖起来,二只握成半拳的手,因不能控制的颤抖而在桌面上不停地敲打着。皇上却象什么也没见似的,举着水壶,一本正经地看着太监碗里刚放的茶叶一叶叶地竖起并缓缓张开。
这一幕,正好被欲看一下二位客人用茶情况,轻轻撩开遮挡房门挂帘的农妇瞅见,虽惊奇不已,但因妇道人家的不便而没有声张,放下挂帘隐入门后便当什么也没发生。乾隆和太监喝过茶,道谢离去后,此事也就揭过了。
事后,一直挂心于此的农妇向男人说起了这件事,诚朴的山民做梦也不可能做到在自己家喝茶的人竟是当今皇上乾隆爷,曾上过二年私塾的男人认定这肯定是山外一种特殊的礼节,是受茶人对斟茶人的尊重和感谢。为这事,男人还专门去请教了私塾德高望重的老学究,老学究为证明自己的学识,对此事作了专门“考证”后郑重宣布:“这确确实实是一种礼节,表示对斟茶人的尊重和感谢”。尊重别人,表示感恩总是能被善良的人们所接受和推崇的,加上是德高望重的老“学究”“考证”过,决不会有假。从此,这一礼节便被善良的山民接受,并在小山村传开。每当别人为你倒茶时,便伸右手微微曲指在茶碗、茶杯前轻轻扣击几下,以表对为你服务的倒茶人的尊重,还不知被哪位有才华的人冠上了“扣指表敬重”的美名。这个礼节一传十,十传百,一直传遍了整个江南,还从感谢“斟茶”扩散到感谢“斟酒”,一直流传到今天,使得这一“礼节”一直在江南酒桌上盛行,至今不缀。
但在封建社会,象喝茶、喝酒这一类“社交”场合的活动,女人是极少有可能“上桌”的,有些比较封闭的农村,自己家人吃饭,就是解放后很多年,妇女还是不上桌与家人(特别是有客人的时候)一起吃饭的,所以,尽管说这“扣指表敬重”是江南流传很广的礼节,但在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这只是男人间的礼节。处在比较偏远的县城,家人都有长期农村生活经历的几位,都实实在在地碰到过这样的事,所以见到唐家奶奶有这样的举止,三人马上想到唐家奶奶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士,有学识、懂民俗、重礼节,这在刚经历着************炙烤的普通民妇肯定是不可能的,故一致认定她“一定是个极有教养、极懂礼仪的大家闺秀”。
这一定是个极有教养、极懂礼仪的大家闺秀,绝不是她自己所介绍的“落魄的家庭妇女”。三人的脑海中瞬时展现的,几乎是同一个想法。
“鉴于妇人谈吐、起居的礼节以及她叙述的根本没有完全展开的故事,再回过头来想一想她对身上所带之物所重视的程度,那绝不可能是平常之物”。
爷爷介绍时再三强调之话再次在三人脑海中响起,也更坚定了三人的信念。
“唐女士,实在唐突,老朽与几位对明清文化特别是对唐寅书画略有涉猎的同道听副馆长对女士的郑重推崇,实在是求教心切,故再三恳求副馆长麻烦女士,请求拜谒,聆听教诲。唐突之处,还望海涵”。
唐女士不卑不亢的举动、处之泰然的表现、恰到好处地展现的社交礼仪,使馆长也深感折服,真心向唐女士表示歉意。
“听馆长说,几位先生对明清文化深有研究,特别是对本家唐爷书画广有涉猎,民妇除深感佩服外,实是感激不尽”唐女士慢慢起立,向在坐的各位深鞠一躬。
“想副馆长已经将我的一些情况已与几位有过交流,真是麻烦大家,希望副馆长向各位介绍的别是废石为玉就好。”
“那里,那里。唐女士,鄙县地域偏僻,交通不便,与外界接触少。说实在,我们很不愿自贬是井底之蛙,但更说实话,我们几个最多也只是小溪之流罢了,那些所谓的涉猎、研究,实是上不了什么大台面的。还望唐女士不吝赐教。”
“徐馆长,唐女士能来文化馆,也可以说是机缘巧合。我看还是请唐女士在馆内四处走走转转,了解熟悉一下,你看如何?”
见二位恭敬自谦,爷爷适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看似偶然想到,实是昨日早有安排的步骤。
“唐女士,您意下如何?”
馆长也适时将步骤引向昨日的安排。
“客随主便,听凭馆长和各位的安排。”唐家奶奶客气地回答。
“好,既然唐女士愿意,那我们几位就陪同随便走走吧。”馆长率先起立,拉开接待室的门,身体微曲,躬送唐女士和其它几位出门。
唐女士说什么也不愿走在馆长前面,走到馆长身边后弯腰伸出右手,做出了“请”的手势。
“女士优先,女士优先,唐女士,您可不要惯出我‘大男子’作风哦。”馆长哈哈一笑,再次伸出右手作“请”状。
唐家奶奶微微一笑说:“既然馆长都这么说了,民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馆长。”边说边轻轻地曲膝抬脚迈出接待室。
“唐女士,这边请。”
爷爷在前头带路,将一行人引向文化馆平时搞活动的画室。
“这是文化馆平时搞书画活动的书画室。”
爷爷跨入画室后,指着几张画桌向唐家奶奶介绍:“主要搞一些群众书画活动,因为县小,真正懂点,平时能参加书画活动的人也不多,只是有这样一个群众活动的项目而已。所以,这些画桌等也实在是算不上画桌的。”
唐家奶奶认真地看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