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爷爷这一惊,虽然爸爸妈妈被纪琴劝回了房,但躺在床上的二人几乎是再也未入眠。尽管二人确实不知道这“宝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就会弄成这样,甚至值多少钱,单从当时纪琴奶奶情愿把纪琴过继给自己毅然上路的举动,就让诚实执朴的山里人打心底翘起一个大拇指。徐馆长为此而死,不知道纪琴爷爷为这个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光从为保护这个东西,连夜从县城走到山村,又连夜走回县城这个举止,就让二人佩服。但纪琴爷爷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纪琴是好还是孬,这不得不让二人陷入深深的思虑。
纪琴,那就更不要说了,从奶奶想到了文化馆的爷爷,又从爷爷想到徐馆长徐爷爷,再想到就在自己身边的这瑰宝……
真当纪琴家三人就爷爷的突然到来而思绪万千,无法入眠之时,爷爷却是摸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赶路,尽管出生山区,也从小就在这上山下山的不断锻炼中,但毕竟天黑路不熟,不知摔了几个跟头,也不知腿上被划了多少道伤口,还要感谢这冬天夜的漫长,终于在天完全放亮前赶到了距县城十数里外的一个乡镇,从镇文化站的一个小巷子里拖出了几天前就放在那里备用的自行车,骑上后完全超过年龄的一阵飞奔,在县城几乎还没有什么人走动的清晨回到了文化馆。以最快的速度换下了被荆棘茅草割成几乎快成布条的裤子,洗一把脸后急急来到休息室,文化馆休息室里,醉酒的县文化系统革委会委员老刘、老吕二人还在呼呼大睡。
“老天保佑!”
爷爷举起双手转而抱拳打辑向天向地向文化馆致礼,转身到厨房,熬上了米粥。
一坐下来,阵阵痛意,阵阵睡意不停地袭来,爷爷赶快站起压一压腿,轻轻揉一下小腿肚子,又顺手泡上一杯茶,强忍住那痛意、睡意,在休息室旁边的小办公室坐下。喝一口茶,听着二人从休息室传出的阵阵呼噜声,心中一块大石头暂时落地,心头顺畅不少,痛意、睡意减缓些许,但怎么也忍不住的思绪又重重袭来,那一幕幕惊心动魄,惊天地泣鬼神的往事,又在脑海中无法控制般翻腾起来,甚至形成了一个个浑水翻滚混乱不堪的漩涡,将思绪拼命拉进这漩涡之中,不停地打漩,不停地翻腾,不停地被卷入,又不停地被漩起……
那是九月份的事了,署夏早过,中秋来临,知了仍不知疲倦的鸣个不停,但顺着山梁漩流而下的山风已没有了让人阵阵炙热的感觉,山脚下的农田里,双季晚稻已灌满浆汁,那原本亭亭玉立的稻杆弯下了骄傲的腰,用身于支撑那饱满的稻穗,微微的山风吹过,满畈都是满满的唦唦声,那是满畈稻穗弹秦出大丰收的交响乐,山城自然界的仲秋,早已呈现出了一片丰收的景象。
可那个时候很多人的心中,却非但没有这丰收的喜悦,相反,如同进入了秋风落叶的萧条,毫无疑问,自己就是这样的状态,徐馆长—纪琴的徐爷爷,更是如进入了严寒的冰冻。
那时,应该是九月下旬的一天,对了,九月二十八日的上午,文化馆接到了上级通知:“速派代表到县一中操场,参加欢送赴北京参加伟大领袖接见的师生代表。”
“老张,这个是革命任务,为表示郑重,咱们二个都参加吧。”
那个时候的老徐,应该说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正正规规地到文化馆上班了,就是来文化馆,也只是坐进那个小办公室,很少有时间安排管理文化馆的事,更不要说来安排文化馆的工作了,接到那个通知时,徐不但正好在文化馆,而且是非常难得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好的,既然是政治任务,就我们二人太少了点,是否另外再安排二人吧。”
“我看可以,人就你来点吧。”
老徐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老孙、小林,县革委会来了通知,你们二准备一下,等下我们四人去一中操场参加个欢送会。”
“好。”
“好的。”
一会儿,正会副馆长二人亲自出马,带了二位工作人员立即赶到县中操场。
敲锣打鼓、吹军号、还放起了鞭炮,欢送会开得轰轰烈烈,三十几名被县中选出的赴京代表上了车,欢天喜地出发去了北京,可还没等欢送的人群离开,以县中为首刚刚还在欢送赴京代表的学生组织突然高兴红旗、横幅,将文化馆的四人围了起来。
“坚决与资产阶级腐朽分子斗争到底!”
“破四旧、立四新,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请问、问,你们要干、干什么?”
面对“小将”的举动,四人都吃一惊,战战兢兢地问。
“待在这里,不许乱说乱动。”
“革命造反派要到文化馆扫荡封资修的意识形态”。
“坚决破旧立新。”
到文化馆破旧立新?那些藏品!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瞄一眼馆长,馆长脸色刹时就完全变了,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又不敢动,只能自己的在眼皮底下,眼睁睁看着那些打着横幅、举着红旗的队伍却“浩浩荡荡”地奔向文化馆,开始了他们对县文化馆的第一次“破四旧”。
四人被围在县中操场操场动弹不的,说不能说、问不敢问,走根本没法走。文化馆、文化馆的馆藏物品、文化馆喑格中的唐寅真迹……二人那种担惊受怕,那种愁肠百结,那种忧心如焚,真可谓刻骨铭心。
真是要谢天谢地,正在我们愁肠百结,万念俱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说也不是、劝也不是时,文化馆那边却传来了当时对于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大好消息:那些人离开了文化馆。后来才弄清楚,原来是幸亏县城小,“小将”“破旧立新”的动静又大,这边发生的事,人武部那边马上得到了消息,那个时候,文化馆还是被上面关照受保护的。一得知造反队的人要到文化馆“破四旧”,人武部立即派出人员赶赴文化馆,将还在外面的人全部挡住。已冲入文化馆的那些人也一个个被连拖带拉地劝了出来。
人武部,虽然是地方武装编制,但他们也是部队,在山区人认识中,他们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部分,是武装部队,这些个造反队的人,自然是不敢当面反抗,在人武部武装人员善于劝说和强行干预下,只能“屈从”,可这些人的心里,对这些是很不“服气”的,一直想着如何反对,如何进入文化馆破“四旧”。被赶出文化馆返回学校的路上,“破四旧,与资产阶级反动腐朽思想斗争到底”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一路不停,个别人还将自己从文化馆带出来的东西弄坏后仍了一路。
被造反队困住的四人接到人武部通知后也被同意“放行”,赶快心急如焚地赶回文化了馆。
尽管人武部的人及时赶到,制止了那些人的进一步打砸,可以说是及时制止了文化馆的一场豪劫。可当四人赶回文化馆,映入眼帘的,整个文化馆还是一片狼藉,不少门窗被砸,收藏在外间的不少书报、作品被毁。
幸亏人武部武装人员赶到的快,那帮人没来得及进入内层,才没酿成更大的损失,也算不幸之中万幸!
与馆长对望一眼,二人心头都是一动,这一动,二人都很明白:文化馆保存的二幅唐寅和一幅于佑任老先生的真迹,因放在文化馆的最内侧,而且有暗道存放,那帮人没来及破坏到里面,自然也就没有被发现。
但从那一刻始,心病已在心中深深地埋下了。那帮人临走时,明确叫嚣:“代表们上北京去了,我们未能赴首都的人,就是要勇敢地破四旧,文化馆,是我县中四旧最集中的地点之一,四旧多,反动学术权威多、资产阶级腐朽思想严重,我们一定会杀回来的!
拆庙宇、毁菩萨、砸塑像、烧书藉、批老师……那些人似乎已没有了理智,离开文化馆时所说的那些,完全是有可能做的出来的,要怎么办?
在人武部人员的监督下,文化馆人员化了整整半夜的时间,对被那些人打砸、损坏的物品进行了归类整理。
“那些损坏的比较厉害的普通书藉就算了,这几本古藉先放好,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吧。老应、小沈,你们二人明天过来修补古藉,其它人明天仍旧来整理。”
老徐朝大家看一下,叹了口气,继续说:“文化馆的事不要向家里人说,免得家人担心,就说今天文化馆开会,所以晚了一点,明天晚一点来上班没关系。老张,看来我们二个要辛苦一点,今天只能留在这里了,要与人武部的守卫人员商量一下以后的事。”
“没事,这么晚了,反正我也回不去。老徐,要你辛苦。”
自己知道,徐馆长这样安排,不仅仅是商量文化馆常务事情那么简单,毕竟有那托命的一场接手,交心的一次承诺,那么重的一桩心事压在心头,又何来“辛苦”一说。更难说的是,外面还有人武部的人守着,现在来说肯定是好事,但对于那唐寅真迹,特别是那个秘而不宣的残缺件来说,是好是坏还真难说,那除了现在已知的几人外,是绝对不能让任何知道的。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我会出事,唐女士用命保护、以命托付给我们的珍宝,我们就是丢命也要保护下来,以后可能更要辛苦你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