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楼”三字一出,白珞宁心里便是一阵心虚。她暗自想了想,其实这心虚真是全没必要,本来么,得罪人的事全是吴小丘在做,她完完全全是躲在后面,一句话不曾说过。而且像她这样不起眼的人,就算站在那里,怕也不会给人多注意到。
那位戚小白的妹妹实在太光彩夺目。
她定了定心神,很不着意地道:“哦,倒是听说过凤鸣楼,吴公子怎么想到问这个?”
吴竹神情一震,转尔又嘻嘻笑道:“想不到白姑娘如此见多识广!”
白珞宁对他这变来变去的态度不明所以,只实话实说道:“哪里是见多识广,是真见过,昨儿个在庙里,与那位凤鸣楼的戚小姐见了一面,真正是沉鱼落雁的好容貌!”她眼珠儿一转,突然心有所悟,拿手指戳了戳吴竹的胳膊,“莫非吴公子喜欢上了那戚小姐,她美则美矣,只是太凶了些!”
一听她说这个,吴竹便有些坐立难安的意思,很不自在地动了动,末了却什么也没说,顾自低头沉思。直到外面车把式一声喊,说是别曲湖到了,那样大的口声,愣是没能把吴竹自沉思里唤醒,还是白珞宁推了他一把,他才惊地一跳道:“怎么?”
“什么怎么,不是要来看荷的么,到了呀。”白珞宁眨了眨眼睛,对他脸上的怔愣真正看不明白,“吴公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如此忘情?”
“并没有什么。”他随意的一声敷衍,表情又变得风清云淡,白珞宁实在看不透,索性也不多想,顾自跳下了车。眼前便是雾刹刹的一汪碧青池水,托着大片大片欲绽未绽的荷花,那一种娇丽不盛,笔墨不能形容。她看得有些愣神,被雨淋了一身湿也顾不上,亏得那车把式机灵,殷勤地递过来一把伞,她这才回过神来,对他感激一笑。
吴竹随之下车,要接她手里的伞,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指尖轻触了触她的手。那么一点凉,却是惊心动魄,她身子一阵热,想起昨天随他去吃酒他们手指相触的那一幕,越想越是脸红心热,无地自容,身子晃了两晃,就滑出了伞去。
吴竹不由地惊叫一声,伸手要去扶她,她却侧开了身子,避过了他的手,慌张道:“这伞太小,还是公子打着吧,我,我坐在车里瞧瞧也便罢了!”
“那怎么行!”吴竹硬是把伞塞进她手里,摔过脸对车把式恨声道,“你明知咱们两个人,怎么只带了一把伞,如此没有眼力价儿,你主子就是这样教你的!”
车把式面无人色,似是吓傻了,身子抖了抖,也不管地上湿滑,猛地跪下去求吴竹宽恕:“小的该死,该死,求公子饶了小的这次,下次,下次再不敢了!”
吴竹是个老好人,一向不爱与下人为难,此次却是气狠了,伸脚便给了车把式一下子,直把他踢得在地上滚了三滚,滚了一身的泥。白珞宁看得实在不忍,拉了拉他胳膊道:“何必同他这样计较,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其实,这伞这样大,两人用,也,也挺好!”
吴竹暗暗心喜,可是扭过脸来还是一脸愤恼之色,与白珞宁再是一番推脱,末了是拧不过她,说,“如此,便得罪了,白姑娘靠在下近些,莫要被雨淋了,万一生了风寒,教在下心实难安!”
白珞宁到底是个女子,哪里能像吴竹这样放得开又没有顾忌,哆哆嗦嗦地靠过去,与他到保持着两寸多的距离,却还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吴竹多八面玲珑的人,体贴地把伞向她微倾去,沿湖转得大半圈,便直把她拉进水榭里,赦免了她这尤如酷刑的同伞之旅。这榭四面荷开,荷香共雨声,是个好不清幽的所在,更惊异是那榭里石桌上,竟是早预备好了吃食,一旁一只小铜炉热着酒,便是酒香偎荷香,说不清倒不明的滋味。
一看这阵势,白珞宁不由皱眉道:“这里酒食早备,想是早有别人占了的,咱们倒不好打扰了人家雅兴,还是去别处的好!”她说着转身欲走,却是吴竹忙拉她道:“你急的什么,哪里有什么雅人,这是我一早叫人预备的!”
他一副邀宠的表情请白珞宁入座,她却只是傻呆呆地站着,不知要说什么好。末了吴竹看不过去,强把她按在石鼓上,把热好的酒倒了满满一杯递过去:“有花无酒,岂不大杀风景,姑娘定要饮此一杯,方不负这好雨好花共好景!”
看他这样兴头,白珞宁也不好扫这兴,虽则一向她就不大会喝酒,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会嗜酒如命,她喝酒一向当喝药,那滋味在她,实在说不上美妙。
这一蛊酒真有些“牛不喝水强按头”的味儿,她捏着鼻子硬是一口闷了,吴竹只看得好笑,出言提醒:“姑娘,这只是果酒,是甜的,不辣也不苦!”
一蛊下去,果有一股甜味留在舌尖上,她回味一番,难为情,却又恨他不早说,翻白眼睛埋怨道:“你,你也不早说!”
吴竹也不同她计较,只把手朝南岸一指道:“白姑娘你瞧,那人你可识得么?”
白珞宁顺指望去,远远的瞧见一辆紫绸车,上绣金碧辉煌的金菊,顶沿遍坠流苏宝珠,好不美华贵重。一个青衣侍童把车帘打起来,便见得自车上下来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身着黑缎袍,暗纹黑牡丹,金丝勾边,衬得那脸是惨无人道的白。然而那样白的一张脸,却生就极强硬的五官,目光幽冷的一瞥,便够教人惊胆跳了。
这样一尊人物儿,在哪里也是人中龙凤,使人过目难忘,白珞宁却是一点头绪也无,对他没有半分印象,只得摇头道:“我人微福薄,哪里会识得此等贵人!”
吴竹也跟着点头道:“此等风骚之人,想姑娘也不能认识!”
“那你还问!”她原本是想与他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哪里想他处处给找不自在,不由有些恼,“莫非吴公子识得此人?”
吴竹神秘一笑,把扇子磕了磕,指着那人束发的玉冠道:“你瞧那上面雕的什么?”
也亏得白珞宁眼力够好,倒是认了出来,不明所以道:“那似乎是只孔雀。”
听了她这个回答,吴竹险些绝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白姑娘果然好见识,原来那是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