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索斯基那天特别高兴,又特意到里间取出了他当选市长时披过的那副大红绶带,乐颠颠地斜挂在身上与我们合影。包括他们自己人,也被市长的举动逗得直笑。
六月初的一天,我们乘法国航空公司的班机,以每小时近万里的速度,经过十个小时的航行,从北京赶到了巴黎。我们的访问得到了法国专家义务咨询协会的大力支持。该协会主要由一些退休的各类专业人员组成,与各国进行各方面的义务交流活动,有“发挥余热”的性质。他们有专门的接待组,曾经根据中国方面的要求,派过一些专家到中国进行访问交流。根据该协会中国部的安排,大家重点到巴黎的古博瓦市去学习了他们在城市管理和社区建设方面的一些有益经验,受到该市领导人的热情接待。
议会厅
带我们前往的是一位高个老人,他举止有礼,总是面带微笑。他说他到过武汉,我便和他交换了名片,由于文字阻隔,我们彼此还是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他径直把我们领到了古博瓦市的议会厅。
古博瓦市是巴黎大区所辖的一个市,实际已成为巴黎繁华市区的一部分。该市常住人口七万,另外每天大约有七万人从外区赶来上班,其辖区面积和人口规模,跟我们大一点的一个行政街差不多。根据法国的宪法规定,该市的领导机构设有市长一人,副市长四人,加上议会议员共四十九人。市议会由多党人员组成,每六年进行一次选举,目前这一届有四十一人是市长这一党派的,其他党只占八人。市议会每月召开一次会议讨论决定重大问题,平时也经常开会讨论一般问题。城市经济预算是最难确定的问题,每年都要经过激烈争论,才能形成决定。
议会厅是他们通常的会议场所。我仔细环顾了一下,它规模不大,设置得像我们的微型礼堂,只能容纳百来人,并且比较简朴,椅子全是木质硬板,只有前两排设有木桌,每个席位上配有一支细长的麦克风。我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四十四席。不用问,这一定是议员们的席位了,后面的椅子大概是为旁听者而设的。
该市第一副市长克洛德·昆茨先生介绍说,城市四分之三的工作由市政府完成,地方政府没有任何企业,财政收入完全来自税收,政府费用主要从地方税中提取,而地方税收主要来自动产税、不动产税和职业税三部分,其中百分之六十来自职业税。该市因为驻有一些国际性大公司,就业状况很好,经济发展也很好,税源丰富,税收很高,拥有比较宽裕的城市管理费用,但根据法国中央政府的规定,收入好的地方每年要拿出一定经费支援差的地方。古博瓦市每年的财政收入约有八亿法郎,相当于我们的九亿多元人民币,其中要拨出十分之一支援其他地方。
该市共有公务人员一千九百人,其中包括国家公务员、地方公务员,但多数为卫生单位的公务员。他们的薪金用地方财政收入开支,其中市长每月的工资为三万多法郎,这在高收入、高消费的西方国家是不高的,并且他们没有公务用车等职务开支。
政府做什么
古博瓦市这一级的政府下面,没有更小的地方行政机构,他们的工作是“一竿子插到底”。经我们提问,才知道他们主要靠一些宣传方式去告知和引导居民。同时,这位副市长告诉我们,他们正在讨论是否需要建立街区委员会,如果可以建立,他们准备建五个。街区委员会相当于我们的社区居委会,类似我们的群众自治组织,主要承担服务性工作,没有行政性质的权力和任务。
古博瓦市的财政收入主要用于本地的公益事业。比如教育,市政府根据市政规划(巴黎市总体建设仍然沿用二百年前的大体规划进行),以招标方式委托房地产公司来修建学校、托儿所和幼儿园,由政府出资建设,也由政府管理,并且这些教育单位都是免费的,如果在其他方面需要收取一定费用,也要根据孩子父母的收入收取。
该市设有青少年服务中心,中心拥有一些活动场所,这些场所分散在一些学校里面。全市还建有一座游泳池,一个溜冰场和三个体育场,供居民参加锻炼活动。
在城市建设方面,像巴黎这样的世界名城,很注意发展绿地。古博瓦市面积四百二十公顷,拥有一百二十万平方米绿地。昆茨副市长说,他们的绿化搞得不够好,绿地还是不多。他们的绿化工作,完全由市政府拿钱雇人进行绿地管理,是绝对不创利的。但是,因为大量人口从外地赶来上班,白天人口是夜晚人口的两倍,该市政府认为,他们的交通还是个问题。
在社区福利方面,该市每年还拿出大量资金贴补低收入者租房。目前,全市有四千三百处低租房屋需要政府出资弥补,享受这种租房补贴的居民有一万五千多人。
在社区文化建设方面,该市建有文化中心,有四个协会之家,有二百多个文化组织和社会团体,每年都要组织很多文化活动,也邀请过包括中国在内的外国较高层次的文化团体前来演出。这样的活动,有时由政府解决经费,完全不收费,有时要卖票,不足部分由政府补贴。该市还有一个音乐厅,经常开展一些音乐知识讲授活动。因此,居民文化生活比较丰富。
在社区治安方面,主要靠警察承担,法国有全国统一的警察,也有些经济富裕的城市自设警察。
会见市长们
从议会厅出来,昆茨副市长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参观他们的办公楼。这本是我们计划外的活动,大家还是很高兴地随他前往了。
办公楼是一座很小的老楼,记不清我们是怎样走过弯拐的楼梯的。上楼后,昆茨喊来了他的几位同僚,就站在狭窄的走廊上与我们见了个面。其中有位中年妇女我印象较深,听说也是他们的副市长。我立即想到他们的政府领导班子是否也讲究结构,一定要配备一名女领导,又不禁想到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昆茨先让我们看他的办公室,是一间很小的房子,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只茶几和几把椅子,到处都堆满了文件资料,看上去是一片散摊的纸张。昆茨一边招呼着我们,一边忙乱地就手码了码桌上几堆不整齐的文件。他让翻译转告我们说:“太凌乱了,不好意思。”其实我们有些办公室往往也是这样的,所以我说“没关系”,不知道翻译怎样向他转述这句话。
接下来,我们穿过半截走道,到了市长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略大一点,外面还有一间小型会议室,跟我们这里的“一把手”差不多。身材高大的市长满面笑容地从里间迎了出来,先是给我们分送了名片。那张尺寸比我们大得多的名片没有白拿,我回头请翻译帮我译出了雅克·哥索斯基这个名字。哥索斯基那天特别高兴,又特意到里间取出了他当选市长时披过的那副大红绶带,乐颠颠地斜挂在身上与我们合影。包括他们自己人,也被市长的举动逗得直笑。当然,没有谁认为他的行为张扬。如果说中西文化礼俗存在差异的话,这应该是一例了。
抠门的政府
古博瓦市政府的办公楼,印证了我们以前通过媒体了解到的一些东西。记得欧洲某国总统接见我国的领导人,就在一个很小的客厅,两个主要人物对坐在房间一角,中间隔了个小圆桌,桌上没有鲜花,只有一盏带罩的老式台灯,电线从桌上拖到地上。
一则外国通讯社的电讯报道说,阿根廷副总统的办公室因多年闲置失修,已经破烂不堪,新任副总统到职后无法使用,只好自掏腰包进行修缮,从粉刷油漆到修理家具,花掉了副总统七千比索(约合二万元人民币)。西方官员薪水比我们高得多,但这项开支毕竟是自费,因为阿政府当年的预算中没有这笔开销。
相比之下,我们有些干部的办公室就阔气多了,并且用不着自己破费一分钱。一个基层局长的办公室竟然近百平方米,并附带有讲究的卧室,一大排书橱里全是装帧豪华的精装书,据说有的办公室仅购书就花了几万元。如果他们能多少翻看一点,也算是对得起那笔巨额开支。遗憾的是,听说他们和许多官员一样,“没有时间”读书。再说,那些书即便他们想看看,很多书他们未必看得懂。最后,那些书会不会被他们席卷回去装饰自家,也很难说。
类似这样阔绰的办公室,毕竟只有少数“好单位”搞得起,但在办公条件上的攀比现象,却不是少数单位的问题。苏北某贫困县大建办公楼,有的局长办公室不仅装修豪华,还配建了专用洗手间。原省委书记李源潮批评说,楼高不等于形象好,艰苦奋斗不讲不得了。
在欧洲,官员是不敢随便花费纳税人的钱的。古博瓦市政府在接待我们这批中国客人时,除占用了一会儿议会厅之外,可以说他们没花任何费用。头天,法国专家义务咨询协会向我们介绍情况,整整一上午,每个座位上仅仅摆了一瓶矿泉水。我一直在猜想,就是这一瓶水,也许是他们考虑了不同国情,或者是考虑到天热时间长才摆的。因为很多国家,在这种场合根本没有水喝。他们的介绍持续到十二点整,午饭时间到了,主持者压根儿不知道我们会到哪里去吃饭,却幽默地“祝大家好胃口”。假如这件事倒过来,我们不知要如何招待才好,即使没有准备,但“到了吃饭时间”,怎么着也得安排一餐。
不过,他们的政府也有舍得花钱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公益场所。在古博瓦市,我们的最后一项活动,是参观该市的婚庆礼堂。这所礼堂原先是他们的市政厅,规模不大,但改作公益场所之后,从天顶到四壁,都装饰得十分漂亮,绘上了传说和圣经里的故事。主席台铺满了大红地毯,一张宽大的讲台古香古色,雕刻得十分考究。市民结婚,都要到这里举行仪式。我们没有这样的专用场所,有位同志怀着几分好奇的心情跑到讲台上,对着麦克风模仿主婚人,让别人为他照相,但他摆出的却是领导作报告的姿势。首先是陪同参观的一位法国女士发现了这个“镜头”,便带头为他鼓起掌来。这个“插曲”说明法兰西人不但热情有礼,而且善解人意。
后来,我们到奥地利的萨尔斯堡等城市,又看过几处婚典场所,因为它们与古博瓦不同,是独立的城市,人口也多些,所以这样的礼堂也修建得更好,有的内壁上也悬着精美的雕塑,装饰得金碧辉煌。
生命的用途并不在长短而在我们怎样利用它。许多人活的日子并不多,却活了很长久。
——蒙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