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纳兰家白骨所换来的荣耀?这,就是纳兰家鲜血所凝成的联姻?纳兰倾城不相信,最爱自己的姑姑会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可是,能跑去质问姑姑为何迟迟不举行婚礼?能跪在姑姑面前说不么?不,纳兰倾城是纳兰家最后的尊严。不!纳兰家是强盗,强盗也有自己的尊严,宁愿去不择手段的抢,也绝不卑微的乞求!
终于,在帝后犹豫的当口,机会来了!纳兰倾城知道,自己唯一的机会来了,犬戎入侵!
皇上要借这个机会解除婚约么?可皇朝又怎能让犬戎女子为后?在姑姑的犹豫中,纳兰倾城毫不犹豫地用性命做赌注,她赢了。
谁说女子不能挂帅?谁说纳兰家再无骁勇的将军?纳兰倾城,带着纳兰旧部,追杀犬戎万里,剿灭西域诸国联军,甚至屠灭任何敢于庇护犬戎的城邦、国家,出神入化的战术,让神灵和魔鬼为之退却;疯狂的杀戮,让天地为之颤抖;淋漓的鲜血和雪亮的刀剑,让最勇敢的武士为之惧怕;天下,再没有人敢直对纳兰倾城的军旗。敌人的白骨和眼泪,成就了纳兰倾城的传奇。
于是,带着在血与火中淬炼出忠诚的军队,拥有百姓无上的景仰的纳兰倾城,得胜回朝。
再没有人可以违背当初的婚约,哪怕是开国的明君和权势滔天的皇后。纳兰倾城,她不再是依托篱下无所依靠的孤女,她是安邦定国的英雄,是万民景仰的战神,她一声令下,江河将为之变色,天地将为之动容,她的功勋与日月同辉,她的美名与天地同朽。她成为太子妃,是皇室的荣光和幸运。然后,纳兰倾城成为了皇后。
可是,她纵然是皇后,纵然掌握了全部的力量,当年的表兄,如今的皇帝,从没有踏入未央宫一步。他畏惧、他厌恶,纳兰倾城身上的勃勃杀气,他更憎恨,这把握皇朝命脉的真正主宰。
他宁可,偷偷摸摸的宠幸地位低微的宫女;他宁可,在宫女被杀后,伤心的哭泣,接着寻找下一个替代品;他宁可,象狗一样的钻出皇宫,去大臣家、去民间,寻找他热爱的美人;他,就是不肯踏入未央宫一步。
三十年的漫长岁月,足以让最锋利的宝剑生锈,让最美丽的容貌老朽,让最火热的爱情冷却,却不能抵消他对她一点一滴的憎恶,或者说,随着岁月的流逝,随着年华的老去,随着一个又一个年轻漂亮的宫女被杀,他的憎恶,越发强烈。
三十年,无敌的元帅,皇朝的统治者,纳兰倾城也终于老了,老人总要想起年轻时,她从没有回忆过给她带来所有荣耀的征战,仿佛它从未存在。可她常常想起,他。
他,如狮悍勇,如海深沉,人们都叫他“草原之虎”,他真是个鲁莽又英俊的汉子呢。
那日,风正轻,花正香,他们,人正少年。春风吹动着单薄的衣衫,烈日照耀着骏马的神武,相逢本是偶遇,他们各自在心底赞叹对方。他不知道,她就是嗜杀如狼的纳兰元帅;她也不知道,他就是她征战的最大阻力,犬戎的第一勇士和王子。
王子爱上了元帅。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他说,我要给你世上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只要你肯接受。他说,做我的妻子吧,我会打下整个世界与你分享。他说,和我走吧,从异国来的美人,从今往后,我只属于你一人,如同,你也只属于我。
是什么,让面对千军万马勇往直前的纳兰元帅落荒而逃,为什么,纳兰倾城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有乘机杀了他,那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她对自己说,对了,我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战胜他,报复他对我的羞辱。
他们,在战场上相遇了。王子看着元帅的脸,那曾经在他梦中徘徊过无数次的脸庞。不知害怕为何物的王子苍白了脸,他说,是你么?异国的美人。
纳兰倾城回答他:“受死吧!无耻的叛贼!”
王子下了马,摘下护身的铠甲,不顾族人的呼唤,慢慢走近纳兰倾城,无视将他射成刺猬的千万把利箭:“异国的美人,我说过要给你世上的一切,那当然,也包括我的生命。可是,你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思念的灵魂得到平静?”
旗手大声呼喝:“无耻的叛贼,我家纳兰元帅的名字岂是你配问的?”
王子巍然站立,如同不朽的丰碑,手中的利剑如闪电般击溃了旗手的生命,坚毅的声音回荡在苍穹之上:“我不是叛贼。我,草原上最高贵的黄金家族的后裔,为了族人的自由而战,为心爱的女子死去,我生无可愧,死无所恨。”
草原上最英勇的武士死去了。那曾经如流星般璀璨的生命,那高贵如永恒山川的王子,带着无尽的遗憾死去了。无数的族人和敌人为他哭泣,草原上的雄鹰和骏马永远传唱着他的遗憾。
他的死,成就了纳兰倾城传奇中的又一段故事。在年老的回忆中,纳兰倾城终于明白,王子给予她的,不是羞辱,恰恰是人生最大的尊重:爱,与被爱。
可是,她却连名字也吝于告诉他,为了一个不肯见她的男人,她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还有自己,那未曾萌芽的幸福。
明白了,可是迟了。王子已经死去,她也垂垂老矣,岁月的长河里,只留下了她的悔恨与相思。
不,那个三十年不见她的男人来了!他,后悔了么?后悔抛弃如此优秀的结发妻子,让她苦苦等待了三十年?不,还不晚,虽然我们都已老了,可是在死神来临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可以互诉衷肠,我,可以原谅你的不忠和懦弱,我们还可以,相约来生的幸福。说吧,说出你的心里话吧,我会原谅你,也可以告慰自己,我的付出并非没有回报,我的人生并不是一场谬误,在生命的尽头,我可以直面王子,我的丈夫,如我爱他一样爱我。
他真的亲自到了未央宫,他用最卑微的语调向她乞求,过继我的爱子吧,我希望他成为明日的皇。
望着这臃肿老迈的男人,这被酒色淘得步履维艰的男人,这,就是传奇的纳兰倾城付出所有的男人?向为自己不惜用生命做赌的妻子,向自己三十年不肯见面的结发要求,过继我的儿子吧,过继我和其他女人在幸福中,在你的悔恨和怨毒声中诞生的儿子吧,让他继承你和你的家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皇朝,让他在你们的哀嚎和痛苦中享乐,让他和他的子子孙孙,成为你所有心血的挥霍者和主宰,这,才是最大的羞辱!
纳兰倾城,无敌的纳兰倾城,传奇的纳兰倾城,你曾经杀戮别人的父母,你曾经夺走别人的丈夫和妻子,你曾经让幼小的儿童在寒风和饥饿中死去,所以,你也得接受命运的惩罚。你已经老朽,你已经没有力气去争夺,你必须接受命运的安排,交出你所拥有的一切,给你所最痛恨的人。纳兰倾城,你并非无敌,你无法战胜的,是无情和背叛,你所做的一切,终将回报于你。你付出所有的所得,只是让从未爱过你的丈夫,作为讨好心爱女子的礼物,成为新生皇子为皇的摇篮。痛苦和仇恨啃咬着纳兰倾城的心,在满腔的悲愤中她问他:“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三十年未曾谋面的丈夫终于露出熟悉的神情,不安、惶恐和烦躁:“你,是我的皇后。”
“不,我问你我的名字,我父母为我取的名字。”
“你,不是我的皇后么?”面对纳兰倾城的质问,天下之主步步后退,终于转身逃走:“她,她疯了!”
纳兰倾城是疯了,三十年前就疯了,否则,她如何为他孤独终老,会让自己的爱人横死?可此刻,她无比清醒。这世间,所有记得她名字的人都死去了。那些屈死的亡灵在呼唤她,王子在呼唤她,来吧,传奇的战神,异国的美人,来吧,在人世间,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的名字,那么,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又有什么差别?一个名字也不被人记得的人,活着与死去,又有什么差别?
倾城的传奇,也不过是,一段传奇。
一天,整整一天,我看完了献景太后的自传。
宝珠进来看了好几次,见我看得专心,也不催促,等我放下了手上的书,方端了饭食进来:“主子,多少吃一点吧。天冷,吃一点多少还有点热气。”
我点点头,见天快黑了,问她:“旺财跑哪里去了?”
宝珠眼圈一红:“主子,内监司送了日用进来,宫门口管事的太监硬扣着不给,旺财和他们争了一天,也没个说法。”
我叹口气:“如今还说得上说法么?让他回来吧,白挨了冻。”
宝珠道:“主子,别的也罢了,没有炭,我们这冬怎么过得去?”
我一愣,苦笑道:“楼上不是堆着许多书么,实在不行,拿来当柴禾烧就是了。”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真是破罐子破摔。”
我赶紧把书藏好,起身相迎:“懿妃娘娘?您如何过来了?”
懿妃身后跟着笑容满面的旺财,也不和我说话,只拼命指着自己身后的一大堆东西,我冲他笑笑:“多谢娘娘仗义,只是别连累您才好。”
懿妃已经上下左右的看过一遍:“这种破烂地方,亏你住得下。”
宝珠早把一张擦干净的凳子送过去,等她坐了,又奉上水,懿妃看了更是摇头:“白水?不要不要!”
这种粗陋地方,懿妃如何坐的下?又风似的走了,临走道:“真想不到赵美人这么坏,你少什么到我那里拿就是了。”
旺财早就开心的和宝珠在整理送来的一大堆东西:“主子,还亏碰到懿妃娘娘,她赏了守门太监两巴掌,他们就老实了。”
我只催旺财快去吃饭,他倒笑道:“不妨事,主子。这些东西我们收拾好,今晚上就能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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