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悠悠醒来,刚一睁眼,就见大娘拿着块绢子坐我床边哭泣,想到宫中传闻,急问道:“如何?”话才出口,就发觉喉咙艰涩难言。
大娘见我醒了,忙站起来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天降祥瑞。”
我听她如此说,孩子定是无恙了,放下心来:“母亲胡说些什么?”
白姑姑自端了参汤与燕窝进来,后面跟着抱孩子的奶娘:“娘娘可醒了?您已睡了一天半夜,自是不晓得。夫人并没有乱说,白天本是阴天,突然间乌云散去,红日当空,屋里皇子就生下了。您看,这可是凑巧可以说的?人人称奇,皇上当场龙颜大悦,封您为妃了。”
我听得晕乎,世上居然有这样巧事,白姑姑还要说未说的时候,门外一把老迈嗓子,洪亮唱念道:“鲲鹏王朝修德四年十一月初七午时,贾氏嫔诞二皇子,时烈日破云而出,光华遍地,皇大悦,赐名“光明”,以为普照天下之意。又晋贾氏嫔妃位,号“荣”。我看唯有如此写方照应得宜。”
我留神听着,似乎不是太监声气,正惊疑间,又听有几个近似的大嗓门争执。
白姑姑边伺候我吃东西,边说:“又是史官那群老古董,仗着圣祖爷的规矩,说是皇子皇女出生都要在门口守着,验明正身方可入册,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吵嚷着不休。”
大娘也道:“他们也验看过了,不如请他们别处呆着吧。不要吵着娘娘、皇子休息。为这一行字,才都要打起来了。不是皇上亲自劝,怕还不摔几根老骨头在这里?实在晦气的很。”
这皇家事也真匪夷所思,男孩也就罢了,女孩怎么办?我不理她们,只专心看奶娘怀里的孩子,那红红小小的一团肉,背在身上还不觉得,亲眼看见,只觉天上地下鲜花簇拥,围着我这小小孩儿。奶娘并不递给我,只侧了身子给我看,不由伸手去接,方发觉全身酸软,使不出半点气力。
大娘看我动作,忙嘱咐道:“高兴忘了告诉你,御医叮咛,产后体虚,千万不要乱动,伤了身子再恢复不过来的。”
我忙躺好,白姑姑又喂我,也说:“皇上也让娘娘好好保重身体,切莫劳累。”
我惊道:“皇上还未走么?”
大娘笑道:“哪儿啊,一见皇子生下,皇上就赶着去太庙祭祖去了,太后、皇后也陪着去了。”
我心里有些失望,也不好说出来。贪看了孩子半响,白姑姑就叫奶娘将孩子抱走,不要搅了我休息。我如何能舍得,只让人把孩子的东西搬进来,与我一处。
白姑姑皱眉道:“如此,娘娘太劳累了,叫我如何与太后交待?”
我笑道:“这么多人伺候,能劳累什么?这孩子在身上背了十个月,一下子出来了,心里还真不好受呢。”
大娘拍手道:“我是没事,也休息够了,不如就在这看着。白姑姑操劳了许久,不如下去好好歇息,明日再来替我。”
其实生了孩子,宫娥太监已添了许多,并不缺人。白姑姑本来不肯,大娘再三说,我也让她去休息,她勉强应了,又狠狠教训屋里伺候的一干人等:“若我回来发现一点错处,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等白姑姑走远了,大娘拍了拍心口:“素日相见,也是个温存体贴的好姑娘,怎么凶起来这样吓人?”
我光顾着看孩子,旁有位教养嬷嬷插嘴说:“夫人是外面来的,所以不晓得。这位姑姑不是寻常人,乃是太后心爱的,眼下还领着暗室的差事,一般的贵人们见了还避让三分呢。”
大娘听到暗室二字,晓得利害,忙让她不要多说。
我日日只管吃、睡,看孩子,间或太后、皇上和皇后亲自来看孩子,为是小,不敢抱出去吹风,也都在外面坐了,除了皇后进来看看我,都不大进来。我知道他们是为孩子来的,仗着御医说我不可吹风、不可多动,也就礼节疏懒了。
大娘在宫里住了月余,有天与我道:“你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我总在宫中,不说家里怎么着,到底也是不好,你如今有了儿子,便是没什么想头,也要多畏忌人言,不能如从前随便了。”
我答应着,又命人取了许多东西让大娘带回家:“刚进宫时全亏得大娘左右打点,没什么好东西,家里的日子实在是仰仗母亲。”
大娘含泪道:“我自己没有子女,难得你贴心,还有什么不舍得为你的?你在宫中也是艰难,还是自己留着吧。”
“如今天天有赏赐下来,母亲也不是没有见到。并不差这一点,好歹算是我孝敬您的。”
大娘只好受了,又再三要我自己留神身体,自去去给太后、皇后请安辞行,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