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在将那名被谢琅一记“下劈”直接击昏的独臂青年绑成粽子模样后,李沫一脸谄媚的向谢琅凑了过来。
“干吗?”,谢琅警惕的看着李沫,同时下意识的捂紧了自己的钱包——据李昭介绍,他此次带来的几名黑衣护卫中,此人的身手只能忝陪末座,但若要论起鸡鸣狗盗窥人阴私这些小伎俩,莫说身边这几名护卫,就算在整个谢家的护卫队伍中也无人能出其右!
“嗯,小的不知当问不当问……”,李沫那张标准的鞋拔子脸上可丝毫见不到可以称之为“犹豫”的神色:“不知刚才少爷使的是何种武技?”
谢琅右眉一挑,直接了当的问:“你有兴趣?”
“很实用!”大概是没料到谢琅会问的如此直接的缘故,李沫也索性不再遮遮掩掩,“虽然只看到少爷出了一招,但招式凌厉,出手迅捷,最难得是毫不花哨,简洁利落……”
这个黑衣护卫中公认的神偷嘴角浮现出一丝非常讨嫌的微笑:“最重要的是,学起来不会很难。”
“还真是个术业有专攻的家伙呀。”,谢琅微眯着眼看向李沫,内心却并不感到如何讨厌——想在武道上偷懒又如何?李沫的专长和爱好都不在武学层面,按照李昭的说法和前任谢琅的记忆,他最关注的还是别门撬锁,鼠窃狗偷这些事情上,而且绝对的不吝惜精力与心思。至于武道方面么,除了保命必备的轻功外,其他的他大都只是泛泛,但论起轻身功夫却是黑衣护卫中公认的第一人!
而如今李沫盯上了谢琅刚刚小露一手的跆拳道,估计也是看中了这种武技的快捷实用,还有对于已经有些功夫底子的他而言学起来会比较便捷。
对于李沫的这点小心思,谢琅却不以为忤——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虽然鸡鸣狗盗之辈在任何时空里都不会太遭人待见,但在自己原本所在的那个时空的历史上,若是没有鸡鸣和狗盗两位仁兄的鼎力相助,恐怕战国四大公子中唯一曾入秦为官的孟尝君早已成了秦王的刀下亡魂。
善用人者,当用人之所长,使人尽其才,比这层次更高的,就是使你团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因为你而得到成长!
上面这句是谢琅在前世所写的毕业论文中的内容,思虑及此,谢琅微微一笑,很爽快地对李沫道:“好,找些时间吧,我来教你。”
“多谢少爷”,大喜过望的李沫竟一下子跪了下去,旋即又露出了一个很讨嫌的笑容:“那以后小的是否可以称呼少爷为师父?”
“啧”,谢琅无力的朝着头上的蓝天翻了翻白眼,这可真是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随你”,算了,连功夫都肯教他了,害怕这流氓每天过来吼两声“师父”不成?
“多谢师父,请受弟子一拜!”,李沫竟直接就在这打谷场硬硬的地面上毫不偷工减料的向谢琅行起了拜师大礼,待他起身时,额头上已经是一片红肿。
“你这是?!”,谢琅看着此时已不见半点平日里惫懒神色的李沫,颇感诧异。
“师父”,李沫的鞋拔子脸上竟显出了罕有的郑重,“若没有师父二年前的襄助,李沫早已死在了谢府家丁的乱棍之下!更不会有今日为师父充当护卫的福分!今日又蒙师父不弃,愿意收李某为徒,今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二年前?乱棍?”,谢琅努力的从自己前任遗留的记忆里寻找着与李沫有关的记忆……
“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略有所悟的十三岁少年此时已恢复了平日里的淡定从容,他冲李沫微微一笑:“难得你还记得……”
“末齿难忘!”,李沫肃容道。
“不必如此”,谢琅淡然道,他扬手阻止了李沫再度开口的冲动,“我做那些事,并不是为了求一个回报的,不过……”
少年脸上此时已是一片温和:“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那我还是得当的名副其实才行,明晚开始,到我住的院子里来跟我学吧,现在么”,少年又是一笑,“先去忙该忙得吧。”
“是,师父”,李沫躬身领命,转身向不远处正忙着将那被俘的独臂青年塞入马车的黑衣护卫们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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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我,不,应该说是我们一起简拔出来的。”,望着李沫的背影,谢琅的眼中竟有水雾浮现。
是什么原因,使得之前寄居在这个躯体里的那个寂寞的魂灵会在李沫两年前蒙难之际出手相救?是因为知道李沫确有难言之隐么?似乎是,又似乎不是,能让当时那名还只有十一岁的俊美少年施加援手,其实只不过是简单的“同情”二字。
是的,同情!同情李沫为救助那些与他自己经历相似的街头乞儿们的铤而走险……
只是,李沫自己原本就是无父无母的小乞儿,所以才会为了让那些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乞丐们能有一昔安枕而监守自盗,而你呢?
谢琅负手看天,形容萧瑟。
“你所经历和承担的一切,是我这个来自另一时空的,年过二十的青年都感觉难以承受的,而你却还只有十三岁……”,谢琅心中更痛,“你做这一切,与其说是为了未来肯定会爆发得家主之争积累实力,还不如说是因为……恐惧”
望着远处的天空,谢琅静静的在心中与之前那个曾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名字、面孔乃至躯壳的魂灵进行着对话。
“是的,你在害怕!我知道你的恐惧”,谢琅目光中的痛苦之色更浓,“在你三岁之前,你只不过是人贩子豢养的众多孤儿中的一个,或者便是戏班班主眼中的摇钱树,那时的你感觉到的更多的是饥饿与寒冷,却绝没有回到谢家后的恐惧……”
谢家……
“谢家……”,名为“愤怒”的细微火焰开始在谢琅的胸口燃烧,象小小的獠牙般啃噬着他,“的确,那里给了你前所未有的锦衣玉食,甚至一度还给了你那种名为‘亲情’的东西,但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因为谢家是豪门,豪门就会有更多的利益,而利益则永远都是那种名为“亲情”的纽带的最佳腐蚀剂!
谢琅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一张满是脓苞的小小面孔,那是如今已经被自己的生父抹去一切痕迹的谢十一郎的。
“十二郎、十三郎,我真的不想死,我不要死在这个小黑屋里,我还想和你们……一起……玩……”,只有十岁的谢十一郎在离开人世前的最后愿望,仅仅是最后看一眼阳光……
谢老爷在后院柴房燃起的那把大火,所焚毁的不仅仅是十一郎那幼小的躯体,还有当时只有六岁的谢十三郎对这个家族所仅剩的最后一点奢望……
是的,他还有疼惜他的四哥和四嫂,后来还有视他如己出的乔妈妈和给了他父亲般感觉的邬先生,只是,如果灾难再度来临,他们依旧救不了他!
唯一真正可以完全信任的,只有银子和自己!
所以,还不满十岁的小孩子才会在接下来的数年里用尽心机的为自己积累金钱与人脉,就如同那春季里费力衔泥筑巢的归燕。只是,不管他的内心如何坚韧,他毕竟都只是一个还不满十三岁的少年,所以,他最终还是逃了,试图逃出个富家翁,然后,他终究逃不出豪门子弟与生俱来的厄运……
“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你。”,谢琅的心中突然感到了一丝温暖,不管之前寄居在这个躯体里的少年那寂寞的魂灵前往了何处,在他仅有的生命里,他还是尽己所能得为如今这个后来者攒下了尽可能多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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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沫在后面静静的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小身影,目光中满是担忧。
在回城的马车上,这个十三岁的少年一直保持着一种莫名的沉默,还有和他年龄明显不符的淡淡忧伤。
“少爷”,突然想起的招呼声打断了谢琅的冥想,他愕然抬头。
是李昭,而他身边站着的那位……
“老师!”,十三岁的少年郎发出了一声欢呼,径直冲进了那中年人的怀抱。
“你这孩子!”,邬思诚为谢琅理了理头发,眼中满溢的全是发自内心的爱怜。
“不管如何,这世上总还是有几个愿意关心我们的人”,谢琅在老师坚实的怀抱中与之前的那位少年进行着最后的对话:“所以,我们,一起活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