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似乎微微有些诧异。
此地并非荆州城……
来人已经盯了谢琅一月有余,而在之前的两个多月里,他一直隐藏在这座小城里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舔泜手足上的伤口。
人之四肢常谓之手足,人之兄弟亦为手足……
如今,二者皆丧!
而这一切,均与面前这名易了容的少年有着解不开的干系!
“跟你混?”,来人眼中的杀意渐浓,仅存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佩剑的剑柄。
“哦,可能我没有说明白”,谢琅举起左手覆上额头,“这是我们那边常说的一句俏皮话,意思就是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幕僚,嗯,或者说是手下也行……”
“当啷”,剑刃与剑鞘摩擦着传出一声怪异的响声,来人右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剑,剑锋直直的指向了站在他数尺外的谢琅。
“脂砚斋卖的最便宜的长剑,剑长三尺三寸,刃身乃是用镔铁打造而成,长二尺七寸,卖价是……”,谢琅微微皱眉,回忆着自己三月前那次翘家时,在脂砚斋买剑时的经历,“七钱银子”。
他重新看向对面那位独臂的年青人:“看来阁下如今真的是囊中羞涩。”
“用来取尊驾的项上人头,已是足够!”,来人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圭怒,继续道:“杀鸡焉用牛刀!而阁下也就配的起这等劣剑。”
“得!还和我那边的老包一样,杀人还要看身份再决定是用狗头铡、虎头铡,还是龙头铡!”,谢琅低头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再抬头时,已又是一脸的亲切无害。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他微笑着说道,“你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手里又有这么一把剑……”,谢琅刻意把最后这个“剑”字的读音拉的很长,“对付我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十三岁娃娃,自然是牛刀杀鸡,手到擒来!”
“佩服!佩服!”,谢琅抱拳道。
“少废话!”,来人看上去已经有些羞怒交加,“阁下与我之间有的乃是化解不开的深仇!就算我恃强凌弱,也是形势所迫。”
“再说我原本就是杀手!”,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谢琅的意图,来人的声音和情绪都开始归于稳定,“杀手杀人,只求结果,不讲手段,如果阁下想先激怒我再借机逃生的话,那我奉劝阁下还是趁早放弃这个打算。”
来人脸上的肃杀之色渐浓,“来年的今日,便是阁下的忌辰!”,他脚下移动,开始向谢琅一步步走去。
“我还只有十三岁”,谢琅的回答似乎有些风马牛不相及,“我不知道这边人的平均寿命是多少,但我最起码知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应该还可以活很多年。”
谢琅的嘴角又浮现了那种标志性的温柔笑意,只是此时那张俊俏的面孔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易容材料,使得这笑容看起来越发的诡异。
“我不想放弃自己活下去的权利”,谢琅微笑着道,“而我也不想太早的剥夺你的性命……”
“所以”,面色黑红的少年继续微笑,“你还是留在当地比较好!”
异变陡生!
****************************************
钟悍梁此时已经赶到了天香楼前。
没去看那具已经倒毙在血泊中的尸体,他径直走向了那个众人包围中的凶手。
凶手不凶……
这个一榴莲壳砸死了荆州一霸的杀人者疤痕遍布的脸此时看上去竟流露出了几分解脱,他左手依旧牢牢地握着那块满是鲜血的榴莲壳,右手则空空如也。
那柄算不上锋利的切水果刀就在他右手边不远处,但他却丝毫没有要执械拘捕的打算。
“钟捕头,这里就交给你了。”,见到匆匆赶来的捕快们,那名看上去一脸羞愤之色的周淮护卫首领硬梆梆的抛下一句话,转身欲走。
“阁下和几位朋友暂时还不能走”,钟悍梁看都没有去看那名护卫首领,但随同他前来的十几名捕快已经四下散开,封住了周淮护卫们的去路。
“钟捕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名首领转身向钟悍梁质问道,语气森然。
“林师傅莫要见怪,钟某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已!”,钟悍梁终于转过了身,直接面向着那名一脸煞气的护卫首领,“出了这样的血案,几位作为案发现场的当事人,自然还是得跑一趟衙门,把这事的前因后果都交代一下,如是而已。”
“舅爷刚刚遇害,林某和这几位师傅护卫无方,原本也当去衙门里帮舅爷讨一个公道的……”,林师傅强压住心中的焦虑,小心斟酌着词句,刚要张口,人群中的那名凶手却突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笑声。
“公道?”,那人狂笑着,“你们这些人,竟然也有脸说公道?那瘸子强抢我的阿巧时,公道在哪?他让那些奴才把我打得半死时,公道又在哪?”
“你这凶徒!还不住口?”,一名捕快怒喝着上前,想制止那人的疯言疯语。
“不要管他!”,钟悍梁沉声喝止了自己的手下,转过身去对林师傅继续道:“林师傅的担心,钟某心知肚明,不过请林师傅和几位师傅放心,钟某保证这次去衙门,仅仅是要几位师傅把事发时的情形详细描述一下而已,断不会有其他的。”
那林师傅又低头犹疑了良久,方才下了决心:“既然钟捕头都如此说了,那林某就带着这几位兄台一起随钟捕头去衙门走一趟吧,只是……”
他表情凝重的看着钟悍梁,“按镖行的规矩,如被保者死了,最多也不过是多赔些银子,如果林某等在衙门遇到某些无妄之灾的话……”,他向钟悍梁郑重地一抱拳,“夫人那里,还请钟捕头多多为林某等人转圜。”
钟悍梁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抱拳,向林师傅和其他几名护卫深深的施了一礼。
让两名捕快带走了那几名护卫后,钟悍梁重新走到了那名兀自立在当地的凶手身边。
“阿牛”,他叫着这个熟悉的名字,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苦涩。
“钟捕头,谢谢你还肯认我。”,已经面目全非的曾阿牛冲着钟悍梁咧嘴一笑——满口洁白的牙齿,这是昔日的曾阿牛留下的唯一印记。
“阿牛,阿巧的爹,是不是也是你杀得?”,钟悍梁死死盯着那种陌生的脸,问道。
“没错!是我干的!”,没有片刻的犹疑,曾阿牛直接承认了另一桩杀人命案。
钟悍梁看了曾阿牛良久,方才道:“阿牛,你不是这样的人……”
****************************************
曾阿牛已经被捕快们铐住双手带离了现场,但钟悍梁却一个人留了下来。
他先是抬头看了看天香楼的二楼,而后又静静的看着如今已是一片狼藉的水果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当钟捕头陷入沉思时,荆州城外的那名独臂年轻人则早已停下了脚步。
在他的左右两侧和身后,已经凭空多出了三名手持短臂弩的黑衣人,散发着幽幽蓝芒的箭头分从三个方向牢牢地锁住了他。
“在空地上挖洞藏人,你这倒也算是名副其实的陷阱了!”,眼见自己已经身陷绝境,来人却不怒反笑,苍白的脸上竟多出了几分解脱。
“我刚说过的,我很珍惜我的命。”,谢琅静静的看着那个年轻人,语气诚恳地说:“所以我也希望你能珍惜你的命,不妨再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
“或者我换个建议”,没给那年轻人回答的时间,谢琅自顾自的说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放下手里的剑,我们两个徒手打上一局,如果你能打赢我,那么你就可以离开……”
“而如果你输了的话”,谢琅脸上有浮现了那种在来人眼中分外讨厌的微笑,“那就要重新考虑我最初的提议。”
来人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犹疑:“你说话算话?”
“人无信就是畜牲!”,谢琅肃容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不怕我借机杀你?”,来人继续问道。
“我,相信你!”,谢琅表情肃然的看着来人,“君虽是杀手,却也和谢某一样,是个君子!”
“真是无耻啊……”,听着这明显的自吹自擂之言,站在那独臂青年后方的护卫李沫在心中毫不留情的讽刺着:“如果他不肯和少爷你徒手相搏,就直接射腿将他擒下!而如果他肯的话,一旦少爷你在格斗中陷入险境,那我就要毫不留情的直接把他射伤或者射杀!这可都是少爷你的‘诚信’啊……”
话虽如此,但对于自己这位小主人的演技,李沫还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好!”,那名脸上已经明显浮现出感动之色的独臂青年一声大喝,径直将手中的剑抛了出去,他几个箭步上前,一拳向谢琅的面门击去!
谢琅神色不变,他看着全速冲来的对手,以右脚蹬地,同时重心前移至左脚,两手握拳置于胸前,同时右腿猛地伸直举于体前,右脚过头——然后以右脚后跟猛地向下奋力一劈,径直打在了那独臂青年的头上!
跆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