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是一个十分关心自身生命的民族。几千年来,积累了丰富的重生、养生的文化知识。特别是传统的中华医学理论和医疗实践经验,成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
先秦时期,我们祖先的医学养生文化不但起源早,而且内涵丰富。相传伏羲时代,就有关于伏羲治病的传说,据《帝王世纪》载:“伏羲画八卦,所以六气、六府、六藏、五行、阴阳、四时、水火、升降,得以有象,百病之理,得以类推;乃尝味百药而制九针,以拯夭枉。”文献又有关于神农治百病的传说,据《通鉴外纪》云:“古者民有疾病,未知药石,炎帝始味草木之滋……尝一日而遇七十毒,神而化之,遂作方书,以疗民疾,而医道立矣。”《淮南子·务修训》也记载了“庖牺制九针”以治病的传说。
到了阶级社会,我国医学更进一步发展。据《周礼》载,在西周时期,医师之职从巫祝之职中分离出来,出现了专职的医生,这标志着医业从迷信中走出来朝着科学的方向发展。春秋战国时期,医药与养生学的发展更快,不但出现了像医和、扁鹊之类的名医,而且撰成了一大批医学著作,如《五十二病方》、《足臂十一脉灸经》、《导引图》等,它们涉及诊断、治疗、病案处理、病因分析等多方面的救治、医疗知识。到战国晚期,约公元前三世纪,在上述医学和养生文化知识的基础上,产生了我国现存最早、内容极为丰富的一部医学理论和临床实践相结合的传统医学著作——《黄帝内经》。该书论述了生理、病理、解剖、诊断、病因等中医基础理论,也涉及针灸、经络、方药、卫生、保健、养生等方面的知识。特别是其中的《素问》篇强调对精神生活的调节,更具有借鉴之价值。
在上述医学和养生文化大发展的背景下,老庄道家学派主张对个体生命的关爱与重视,提出了许多养生养身、养性养神的思想观点,与先秦时期传统的医学和养生学共同构成对人类生命的关注,一起推动了我国古代医学和养生文化的发展。特别是《庄子》书中的许多寓言故事,表现了作者对养生文化的深刻认识,是我们研究和探索战国时期医药养生科学的重要文献,具有重大的意义。
《庄子·达生》云:“善养生者,若牧羊然,视其后者而鞭之。”生命之健康,在于调养;调养之方法或调养之范围甚多,凡养心、养性、养神、养气、养外、养内,无所不养。翻开《庄子》一书,有一篇关于养生总纲性质的文章,表明了道家学派对于养生学的理论观点,这就是《刻意》。该篇云:
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道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
故曰:夫恬淡寂寞,虚无无为,此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质也。故曰:圣人休休焉则平易矣。平易则恬淡矣。平易恬淡,则忧患不能入,邪气不能袭,故其德全而神不亏。故曰:圣人之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不为福先,不为祸始。感而后应,迫而后动,不得已而后起。去知与故,循天之理。故无天灾,无物累,无人非,无鬼责。其生若浮,其死若休。不思虑,不豫谋。光矣而不耀,信矣而不期。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神纯粹,其魂不罢。虚无恬淡,乃合天德。故曰:悲乐者,德之邪也;喜怒者,道之过也;好恶者,得之失也。故心不忧乐,德之至也;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于忤,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惔之至也;无所于逆,粹之至也。故曰:形劳而不休则弊,精用而不已则劳,劳则竭。水之性,不杂则清,莫动则平,郁闭而不流,亦不能清,天德之象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惔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
在上述文字里,几乎涉及养生养命的各个方面,举凡养气、养形、养寿、养心、养精、养神,都给人们指示了养生的诀窍。以此来考察《庄子》寓言,我们发现在这篇养生理论指导下,其寓言故事主要从养心、养性、养神、养气方面丰富了道家学派的养生思想。这些寓言主要有:“庖丁解牛”(《养生主》),“颜回问心斋”(《人间世》),“仲尼问坐忘”(《大宗师》),“单豹养生”、“张毅养形”、“桓公见鬼”、“纪渻子养斗鸡”(以上《达生》),“鲁侯养鸟”(《至乐》)等等。
一 《庄子》寓言与养心养性
道家的心性修养不同于儒家的心性修养,儒家的修身养性属于德性之知,为道德主体。道家的心性修养,特别是庄子提倡的心性修养,既是一种对生命身体的呵护,是生命主体;又讲究清静虚无,涤除杂念,是对“道”的体认,属体道主体;同时,这种虚静心体还追求美的关照,为艺术主体。
《老子·第十二章》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老子的养心性,强调温饱饮食,戒除色欲,还停留在生命主体的层次上。庄子一方面继承了老子的这种养心养性思想,故《骈拇篇》云:“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故此数子者,事业不同,名声异号,其于伤性也,以身为殉,一也。”这里反对伤害人的本性、心性的名利之争,它们甚至引诱士人以牺牲生命(殉身)为代价,是对个体生命的摧残与戕杀。除了名利伤心害性之外,还有五种害性之物:“一曰五色乱目,使目不明;二曰五声乱耳,使耳不聪;三曰五臭熏鼻,困惾中颡;四曰五味浊口,使口厉爽;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飞扬。此五者,皆生之害也。”因此,庄子主张人类“反其性而复其初”,回复到原始纯真朴素的本性状态。另一方面,庄子更强调心性的虚静、清灵,主张人类在体认大通、造化等玄妙之道的过程中,观照天地之大美,达到自由超脱的艺术境界。我们来看两则寓言。
《人间世》中“颜回问心斋”: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皥天不宜。”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这是庄子主张的更高层次的养心养性。心灵首先排除外物的干扰,摒弃名利和世俗的欲望,灵俯停止与现象世界中一切尘杂的来往,保持空灵虚阔、安静清宁的状态,就像一面朗彻明静澄碧的镜子一样,一尘不染。此时,生命的主体一方面进行着与“道”融通交会的修炼功夫,另一方面在实践美对心灵的陶冶,进行着寻求境界的艺术观照,这种境界就是生命主体、体道主体、艺术主体的圆融合一。故徐复观先生指出:“庄子的心斋,乃是以虚静为体为根源的知觉。此知觉因为是以虚静为体,所以这是不同于一般的所谓感性,而是根源的知觉,实有洞彻力的知觉……这正是从实用与知识解放出来以后的虚静为体的知觉活动,正是美的观照。”因此,庄子此处的心性修养是把生理之生命与艺术精神之生命关合起来,从而达到了一种升华状态的养生学文化之表现。
再来看《大宗师》中“仲尼问坐忘”:
颜回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仁义矣。”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忘礼乐矣。”曰:“可矣,犹未也。”
他日复见,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谓也?”曰:“回坐忘矣。”
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这里的修身养性,是要求排除知性的干扰,对仁义礼乐等知性世界无动于衷,忘其所在,忘其所施,最后达到忘我忘身,“离形去知”,与冥冥之道相通融,与天地造化、宇宙精神相来往,进入通彻万有,顿悟大化的玄远之境,此时,生命的主体升华为精神的主体和艺术的主体,明、静、清、朗的境界呈现在你的面前。故徐复观先生说,庄子表现了一种智慧,这种直觉、智慧,是不受一切形体、价值、知识、好恶的限隔(即庄子说的“离形去知”——引者注),而与无穷的宇宙融合在一起(即庄子所谓“同于大通”——引者注),这是庄子在现实世界之上所开辟出的精神生活的世界。庄子便是想在现实人生的悲苦中,把自己安放在这种精神生活世界中去,这即是他自己所说的“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总之,创造了更高境界的庄子养生学中的“心斋”与“坐忘”,我们可以用虚和静来概括这两种修炼砺养的功夫。“以虚而言是要忘知,去掉自以为是的成见和知识,以便凭直觉洞见对象本质,使美的观照能够成立;以静而论则要无己、丧我,排除物欲对内心的扰动,养成清高的艺术人格。”庄子把“心斋”和“坐忘”统一为一个虚静之体,认为个人心性的自由解放,同时也涵摄宇宙万物的自由解放,亦即“以虚静推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
庄子这种养心养性即为虚静一体的养生学理论,对后来道教的修炼功夫影响很大。唐代出现了一部道教典籍《通玄经》(收载于《道藏》洞真部方法类之《西山群仙会真记》),认为养心养性就是修道,修道就是修心。养心的关键法门是清静虚无,清静则能体道,浊躁则神离形而去,清静无为,则身体康泰。其中有云:“人以形为舍,心为主。心气一注,无气不从……神明依泊,变化莫测,混合阴阳,大包天地,细入毫芒,制之则正,放之则狂。清静道生,浊躁神亡,但能空寂,得知有常。永保无为,其身则昌。”又云:“真人上仙,教人修道,即修心也。教人修心,即修道也。道不可见,因心以明之;心不可常,用道以守之。故虚心遣其实,无心除其有也。”
二 《庄子》寓言与养气养神
“气”与“神”是传统中医学的一个重要概念,也是人体生命至为关键的部分。《黄帝内经》认为“气”为人体生命之本质,“气者人之根本也”,“人以天地之气生”。其实,关于“气”为人之生命之源,之成因的思想,最早就是道家代表庄子提出来的,《知北游》云:“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庄子这种“气”为人之本的思想,又是建立在他关于宇宙之组成乃气使然的大宇宙观的基础上的,同篇云:“通天下一气耳。”庄子还以为,人体之所以生出百病,也是由于“气”受到了伤害,这又与传统中医理论所揭示的“诸痛皆因于气,百病皆生于气”的思想是一致的。有鉴于此,庄子和传统中医养生思想一样,特别强调对人的神与气的调养。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华传统气功理论的构建,是和庄子的提倡分不开的,这些养神养气或气功学的思想,在《庄子》寓言中也像星星点灯,光耀着我国古代的养生文化之宝库。
《庄子·刻意》云:“吹呴呼吸,吐故纳新,熊经鸟申,为寿而已矣。此道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这是我国气功学史上较早提到气功之修炼法的文献材料。庄子通过对自然界动物生命运动和生存方式的长期观察,发明了模仿动物“健身”的伸屈张合之法,来调养人的身体以期长寿,手段是通过对人体内部气与神的调节、匀和以使生命结构合理、科学,从而强身健体。这里所介绍的“熊经鸟申”的导引法,就是一种“气功”。“吹呴呼吸”是我们现代气功理论中所谓的深呼吸;“吐故纳新”意谓通过深长的呼吸促进血液循环,起到加强新陈代谢的作用。“熊经鸟申”是形容做气功的姿态,“熊经”是说像熊那样不断地摆动腰身;“鸟申”是说像鸟一样把头和颈向上伸展。高诱注《淮南子·精神篇》之“熊经鸟申”云:“经,动摇也;申,频伸也。”这种气功导引法,后来被考古发掘得到了证实。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了帛书引导图,描绘了四十多个练功姿势,其中便有“熊经”图和“鸟申”图(即“鹞背”图),它们与庄子所云一致。前者的图势是人直立,两臂向前凌空环抱,像熊一样动摇腰身;后者的图势是人弯腰而两手俯地,像鸟一样头颈向上伸。
那么,庄子上述关于人体养气养神、“吐故纳新”的养生理论,怎样具体地落实到生命健康的操持与追求之中呢?我们通过对其虚构的寓言故事的研究发现,在养气上要做到“专一”、“虚静”、“息之以踵”;在养神上要做到一个“守”,反对“散”或“分”。下面分述之。
在前述《人间世》的“颜回问心斋”寓言中,庄子指出了练气功即养气的方法或诀窍是“意念专一”,表现为下面几个练功步骤:
第一步:“若一志”,即意念专注集中,不要有杂念干扰。
第二步:听气,“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这是要求养气者或练功者用心听到自己的鼻孔出气,从而判断和掌握呼吸的快慢、粗细、长短,使气流均匀和合。
第三步:运气,“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当听气的功夫到达一定程度和火候,心和气就会打成一片,彼此分不开,气不再作为心所运转的对象,气能在周身上下运转,充溢全身,再不能用心去感受,故曰“无听之以心”。
第四步:止“听”,“听止于耳,心止于符”。练功之初,是“一”,归一之后是“听”;气运全身之后是止,即停止“听”,这时候的功夫,是渐渐进入了混沌的境界,身中神气合一,心的知觉不管用了,故曰“心止于符”,这是一种无知觉、不与外界关合的境界,外表上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故曰“止听”。
第五步:步“虚”,即进入虚静之境,所谓“气也者,虚而待物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这是练功养气的最高层次,视万有为空虚,视内心为空灵明彻,干净明亮,无杂尘沾染,朗照宇宙天地,神气与大道融通,心神与造化共游。生命此时进入了艺术化、审美化的清虚高尚之境,超脱尘世,升华品质。
练功养气一旦由上述的专一开始,慢慢趋于“入静”之途,这种以静坐为主的练养功夫,庄子又称之为“坐忘”。所以,在《大宗师》“仲尼问坐忘”寓言里,庄子再申之以下面的养气理论:
(颜回)曰:“回坐忘矣。”仲尼蹴然曰:“何谓坐忘?”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这种“坐忘”的练气之法要求:生命主体进入静态之境时,停止一切感官和思维活动。人在恍惚混沌之中,不感觉到自身的存在,只有一种虚无缥缈之感,忘却自身与外界之事与物,与大自然、宇宙天地浑然一体。概言之,“坐忘”之功要经历两个环节,先是入静而忘我,后是物我两忘,即忘形与忘心。为了把这种较为抽象的养气理论具体化、形象化,庄子通过在寓言中塑造一些形象来展示和诠释。我们来看两个“示范”性的练功者形象。
一是《知北游》中的啮缺:
啮缺问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视,天和将至;摄汝知,一汝度,神将来舍,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犊而无求其故。”
言未卒,啮缺睡寐。被衣大说,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实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无心而不可与谋。彼何人哉。”
练气者处于无知无觉的睡眠状态,“形若槁骸,心若死灰”,达到忘我、忘心的境地,才能收到很好的养练效果,自身已完全彻底地解放。
一是《田子方》中的老聃:
孔子见老聃,老聃新沐,方将被发而干,蛰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见,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老聃曰:“吾游心于物之初。”
这个老聃,始终表现出静止孤立的形态,他忘形忘我,游心于无,虚静自持,清宁自守。这副养气模样,实在是一种“现身”说法。
总之,“心斋”、“坐忘”的练养功夫,从现代医学的观点来衡量,它们已经符合科学思维的要求与原则。现代医学强调练气养气对于恢复人体元气,养精蓄锐,保持精力,增强抵抗力,预防疾病都具有重大作用,这与战国时代《庄子》寓言所倡导和阐述的养气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不仅如此,庄子更要求把养气提升到使人长寿、致仙的高度上来,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不符合现实的玄想色彩,但对于人类增强健康、提升生命质量来说,无疑是积极向上的,这就是庄子提出的“真人之息以踵”的练气致仙法。我们来看一则寓言。
《大宗师》中有一个关于古代“真人”的故事:
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
这个真人很神奇,他练气功,练深呼吸,但是,他不同于普通人以喉呼吸,而是以脚后跟呼吸。这就是庄子在前述“心斋”、“坐忘”之练养法后提出的更高级的方法——“踵息法”。它是一种从脚胫内穴向上引气的运气方法。古代文献对此多有记载,但大多出现于《庄子》之后,如《黄帝内经·灵枢经别》云:“夫十二经脉者,人之所以生,病之所以成;人之所以治,病之所以起。”意思是说,人体十二经中有足三阳经,足三阴经,这些经脉处是人呼气吸气之所,也是生病致病之处。又《春秋繁露·循天之道第七十七》云:“天地常下施于地,是故道者亦引气于足。”庄子所说的这种练养气功的方法,看似奇特玄奥,其实也是合乎逻辑的,它的实质就是要求练功者达到一种高级境地,充分熟练运气之法,练出一个精确深湛的“内息”系统,以向“真人”——神仙的方向发展。
养气是养生的一个方面,它起到的是一个“补”的作用,人的身体是充满神气和精神的,要想身体健康,生命旺盛,关键还在于对已有的神气好好保养、蓄积。所以,在养生理论上,庄子又主张养神;我们也通过研究《庄子》的寓言故事来揭示此种理念或养生文化。
《庄子·达生》一篇,几乎全是阐述养神思想的。开篇是总论养神,提出全精、守神、守气,然后证以一连串的寓言故事。
《达生》首先指出:“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这是强调精与神的重要性,精神“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只有“精而又精”,神气完善,才能“反以相天”,可见精神凝聚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必须严守精气与神气。接着以“醉者坠车”的寓言故事说明:精神专一而周全完整,即使酩酊大醉从车上坠落地上,也不会于身体有何伤害,因为“其神全也”。接下来又以诸如“佝偻承蜩”、“津人操舟”、“单豹养神”、“桓公见鬼”、“纪渻子养斗鸡”、“吕梁丈夫蹈水”、“梓庆削木为鐻”、“东野稷驾车”等寓言故事反复申说守神聚神的重大作用。其中“桓公见鬼”是从反面说明人的精神一旦涣散,就会引出伤身害生之病,我们稍作浏览:
桓公田于泽,管仲御,见鬼焉。公抚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见?”对曰:“臣无所见。”公反,诶诒为病,数日不出。
齐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夫忿滀之气,散而不反,则为不足;上而不下,则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则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当心,则为病。”……
桓公之病,在于神与气受到了损伤,神气在体内已不能通顺流畅,淤滞板涩,血气神理不清,紧张愤急,以致斯病。这个寓言就是说明精神灵气对于人的生命的作用,既可以置人于死地,也可以救死回生,因此必须养神。
养神之要在于守,故《刻意》云:“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桓公之所以见鬼,就是因为没有守住自身之神与气,以致神气外露,见鬼而惊,惊而生病。养斗鸡的纪渻子却能从中汲取教训,所养之鸡,精神饱满,又忘怀胜负,虚以待物,故不战自胜,“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对上述寓言中体现的养神守神的实践经验,庄子上升到理论的高度来进行概括总结,他在《在宥》中说:“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守神才能长生,这个养神理论对魏晋南北朝的神仙道教发生了巨大的影响。葛洪就曾提出“身劳则神散,气竭则命终”的观点,陶弘景在《养性延命录》中亦主张“神气清爽,含养元泉”。《摄生三要》亦云:“聚精在于养气,养气在于存神。神之于气,犹母之于子也。故神凝则气聚,神出散则气消。若宝惜精气,而不知存神,是茹其华而忘其根矣。”此见神与气对于生命的至关重要。
庄子及其寓言中表现的养气养神的养生理论,是中华民族传统医学中养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方面它们给我国古代的气功学、养生学、道教神仙理论以很大启迪和影响;另一方面它们对现代社会的人们在紧张繁重快节奏的劳动工作之余,提出些养生养身的调补固体之法,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