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把头伸进去，死掉的也只是身体而不是你。”
拽着绳索的手颤抖了一下，真的难得蛞燥的声音。
“没想到曾经看见狼就会躲到十丈开外，从不敢从高处往下看的‘强大’妖族，如今居然有勇气要自杀。”
我连头也懒得回了，这些家伙总喜欢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所以，这里可以免去我对谭禹外貌的若干描述，大概他脸上写满了“可笑”，“无聊”，的意思，总之，我看不见。
“其实，我只是想做一个吊床。”
我很认真的向他解释，换来的是嗤笑。
“好吧，其实我是想……”我指了指墙角的一堆石块：“做一个东西砸开门而已。”
谭禹无奈的把头拧到了一边。
片刻后，一股大力扯得我向前飞奔，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术，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越过了沈家新砌好的院墙。
他脚尖点在墙上，手臂挟着我又越上了别人家的屋檐。
我看着周围的景色飞快的变幻，觉得喉咙眼里有东西在翻滚。
“放我下去！我恐高！！”
谭禹的声音低沉：“如你所说，我们不走寻常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只好望天，减轻心理压力。
远远传来的更鼓声，现在已近半夜了，等我再落地时看见灯火万丈，刺得我瞬间泪流满面。
身侧人流如鲫，店铺林立。
这是棠城著名的鬼市，只在夜间开放。曾几无聊时偷来过几次，可惜毕竟睡觉才是正道，便对这没了兴致。
更何况，这里是三教九流出没的地方，明媚灯火下埋葬着各种肮脏的勾当，黑市赌坊，妓院……构成了这个光怪陆离的奇异世界。
我虽然不是善辈，但是却有洁癖，行恶事者即使有诸多借口，也终究是身染污秽，洗不掉。
谭禹依旧是默然的表情，扫视了一圈后踏入一家店铺，我也亦步亦趋的跟上。
唉，果然还是他知我，这大半夜饿着肚子实在是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包子……”我瞪着眼前的瓷盘：“那，那是什么？白水煮菜叶？”
他推了盘子到我面前，严肃万分的训斥：“以你现在这种身子，给我戒了荤腥吧。”
“不行！”我呲牙咧嘴：“不食肉毋宁死！老板！上紫苏鱼！”
“十七！”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改改你的臭毛病。”
“吃肉算什么臭毛病！”
看着他眼神越发的凌厉，我拿着筷子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连忙抓了一个包子往口里塞，悲伤逆流成河呀。
“听说，你和……他见面了？”
我被吓的一咳，呜咽着吞下一口汤：“别，别在吃饭时说这种扫兴的东西。”
他靠着墙壁，一侧是市坊间的街道，我不知道他在瞧些什么，只看他蹙着的眉舒展开来。
“如今，提起他也成了扫兴的事么……”
曾几何时，我“不经意间”最爱提起的名字，变成了口中的忌讳。
忽然想起今日的一番对峙，更是烦躁，那个人早非我想象中的模样，何必执着于此。
“你可问出了离珠的下落？”他探过身子，伸手帮我抹净了嘴上的碎屑。
“没有。”我错愕了一下，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又坐了回去。
“听苏寄语说，你很是恐惧他。”
“哪有的事，我明明只是扮猪吃老虎，啊哈哈啊……”
“不。”他开口打断我：“我的意思是，这事交给我即可。”
我一口气喝光了汤：“你要怎么做呢？杀了他或者……”
谭禹猛的抬眼扫了我一下，这次我也投去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算啦，还是我去的问的话，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他没有接话，直到我吃完，长舒了一口气，心满意足的倚在窗台看风景。
“什么时候？”
“明天了。”我掰掰手指计算：“就在平沙阁，他现在大概也在算计着我呢。”
还能逃避么，把一切推给谭禹确实是好主意，以他的头脑自然可以完美的解决，只要不去深究其中复杂的手段，然后得了消息大家一起跑路。
完美，可惜……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完美的事。
如果我心安理得一些，那就必定有另一个人要承受些什么。
夜色撩人，这次吃饱了也飞不起来了，沿着翡翠池一路步行，两岸灯火零星，散落于河中。
九曲回廊，杨柳垂暮，不知何处依稀的丝竹管乐，咿咿呀呀顺着河流飘落。
走着走着就感到了倦意，最后停在路边，眺望着对岸的小楼。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喃喃自语。
最后迷茫变成了委屈，一拳捶到了树干上。
“沥血抄经奈若何,十年依旧一头陀，可悲！”
竟然感觉不到半点疼痛，手指分明被掐出惨白来。
“哀莫大于心不死……”
心不死，这一百年间，我也没有忘记过凌丞槐，
并非对他还有所眷念，只是眼看着他离我记忆里的那个青衣男子越来越远，没来由的感到悲凉。
或许一开始就看错了，人啊……心有九孔七窍，哪又是我可以了解的。
眼睁睁的看着爱，一点一点消失。
手被扯了下来，下一秒被带入一个温暖怀抱中。
风起花落，迷乱了视线，听着他胸膛中的心跳声，不安的情绪却慢慢退却。
他的呼吸落在耳后上，有些痒痒的。
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的就好了。”
手从头发上拂过，轻柔的不着力道，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突然感到如沐春风。
“如果，是错的呢……”
“如果，我又错了呢，我很怕死的啊……”
谭禹没有再说话，我只感到臂膀的力度稍稍加大了些，呃，有点疼……
“在你没有能力之前，我会好好守着你，因为你说过……”
他停顿了一下，我脑子轰的响了起来。
“若是我日后有不测，你杀尽千军万马也要来救我！”
突然之间一片清明。
是呢，我还答应过这件事，说起来，我一直很守信用了。
流水淌过心间，哗，我看见一朵花绽开了。
“我明白了。”我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很平和也很安然。
他嘴角慢慢上扬，眼睛也眯了起来。
“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点点头，深吸了口气：“请赐予我爱和勇气，嗬！”
其实还有很多东西不知道啊，比如他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又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间回来？这些年来他究竟为我做了多少安排，他和葛九之间又有些什么。
不过。
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街角，心中的阴霾却消去大半。
何必去知道呢。
现在唯一心烦的事情是，今晚还是得去睡那个要命的柴房。
顺利的翻过院墙，悄悄的摸到房前，这才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门被大哥用铁锁加封，窗子也被扣上了。
刚才出去时，谭禹用了妖法所以毫无顾忌，可是现在……谁来告诉我怎么进去啊！
“啊！”
身后传来女子的惊呼，我回头看去，二嫂端着盘子站在房前。
“二嫂，谢谢你放我出来！”
“咦？没有，我……不……我……”
“二嫂，你的心意小妹很明白！谢谢二嫂！”
女子秀眉弯弯，却是瘪着嘴哭笑不得。
她拿过一个包子对着我：“饿坏了吧，来，吃一个。”
“……”
“这么说，是二哥叫你来的啰？”我痛苦的咽了一口，发誓这辈子谁再让我吃包子我就把他变成包子。
“大哥不准他来嘛。”二嫂打了个哈欠：“说什么他愿意听我唱歌，就让我去给你送吃的，怎么听都是我亏了……”
“啊，呃，咳，好吃，好吃。”
“童舟……”她犹豫的看了我一眼：“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大哥呢……”
“噗。”
“他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啊。”
我没敢瞧她，只听她声音低落了些：“这些年他待我都非常好，衣食无不关照……你若是嫁给他呢，一定是举案齐眉，恩恩爱爱呢……”
我该怎么回答她呢。二嫂自从嫁过来，就很少回去了，那也必定是不知道柳石衡这数日的变化，要是再次相见……
“对于任何女子，柳大人的确是良人。”我点点头，看着她。
“可是对于我……”
她诧异的盯着我，我挠了挠头，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我心有所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