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大夏国图志方明足足研究了一个小时,最后得出结论,地方还是他那个世界的地方,只是这名字有些变了味,黄河叫大河、岩河,长江叫大江、顺江。啥长安、洛阳、开封、成都这些古代著名城市也都在,名字大体不错,也有改头换面另取新名的。至于大夏国都,正是鼎鼎大名的长安,地方对不对不知道,反正名字没错。大地方如此,小地方就更不用说,方明也不能一一分辨,只能囫囵看了个大概。大夏国的疆域确实不小,北到蒙古草原,哦,这里叫北狄荒原,南抵越南缅甸。东临大海这没的说,可西边却大大缩水,甘肃陕西倒是全乎,西南巴蜀也还在治下,可青藏高原那块地方却画成了十来个小国部族,名字看得方明都眼晕,吕方,大陂……
吕方?唱歌的?他也来了?大陂?还大波呢!
这昌州的位置大约在福建广东一带,两面环山,面对大海,对面就是台湾海峡,不过这地图做不做的准,方明是完全不敢保证。他就不明白,福建岭南一带的土话难说难懂是全中国都出了名的,比TDM外语还难学,为什么这里人说话却跟他几乎无异,除了口音略有怪异,交流起来完全没有问题。
难道这个世界不存在方言?方明有些奇怪,可更奇怪的事他都坦然接受了,再奇怪还能比他死而复生又来到这地方奇怪嘛?
没有吧?没有,就没啥好奇怪的。
这大夏国分九州之地为一百三十二州,五百多县,总归两京、八府、十二道。这昌州从地图上看,正属于越北道。
昌州城地处本身就是个大港口,大抵赵元向治理这些年也还算尽心,加上战乱不多,因此往来商旅多在此停靠,一些西洋商船也在此登岸,补充食水买卖交易。别的不说,光商税就收的手软啊,难怪招人眼红,方明就不信,要是昌州穷的鸟都不下蛋,还能有人惦记?都是钱惹得祸啊。
自昌州向南都是连绵不绝被称为越岭的崇山老林,基本处于未开发状态,只有一些山越部族这些未开化的土人,除了从海上来,否则不用担心有人袭击。可往北边是长武军的盘踞的营州、处州,西去又跟四州接壤、许州、建州、长乐州,永安州。许州、建州是盛威军的地盘,而长乐、永安两州境地还不如昌州,苟延残喘罢了。要不是太穷、人口又少,反成了负担,早被占据了许州、建州的盛威军一口吃下。
按赵元向的情报,这长武军兵不过万,但战力强,兵甲器械也远比盛威军精良,虽然还要防备其他藩镇,可若铁了心要吃下昌州也不过举手之劳。盛威军前身就是一伙流匪,先是占据了许州,继而又吞了建州,势力大张之后,得了朝廷册封,这才成为一方藩镇,人数虽众,战力却不甚强。只是这伙子流匪成了藩镇也不改往日恶习,走到哪里不要说人,连鸡犬走兽都为之一空,为祸甚烈。虽然四下并无强敌,长乐、永安仰其鼻息,等于坐拥四州却不懂好好经营,只坐吃山空,时不时还要到昌州劫掠一番。
对此,方明摇头感叹:果然是性格决定未来,姓名支配前途,起个好名字是很重要滴。这昌州有钱,营州处州有兵,许州建州有匪,长乐州永安州就只能任人宰割,须怪不得旁人,名字不好啊!当此乱世,叫啥不好,非要叫长乐、永安,这不是找不痛快嘛。
再找长武、盛威两军新近投靠的大老板镇海节度使。呦喝,这地方熟,却是在素有人间天堂美誉的苏杭一带,占据了五六个州的地盘,与另一个镇东节度使几乎平分了整个浙江。不过好在距离够远,单两家边境线就离着足足六百多里,算上屯兵驻官的政治军事中心更是离着千把里地。
这就好,这就好,鞭长莫及啊!隔这么远,再强也咬不到人。本来方明还担心打疼了长武、盛威两军,却把镇海节度使惹了出来,这下担心全无。只是他却不考虑,凭昌州的实力要是能打败这两军,赵元向又如何会如此惶急。
看完地理环境,昌州不乐观,这是方明的第一反应:“哎,难啊!不管了,做一天和尚装一天钟,能撑一天是一天,明日到治所在说吧!”
实在头大的方明也打起了和赵元向一般的主意,听天由命吧!
接下来趁着还有些空闲,方明在雪珠的教导下,又明白了一件事,他把赵元向的名字闹错了。大夏国昌州太守赵使君,姓赵是没错,可元向不是名,而是表字。人家大名赵翟,表字元向,之所以跟方明报字号时自称赵元向,纯粹是一种礼节。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直接通名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不是连字都没有的土包子,就是看不起别人,不屑告诉对方自己的表字。
“我就是土包子,我就是没有表字,我就是不知道,你说咋地吧!“恼羞成怒的方明对掩口窃笑的雪珠耍开了无赖嘴脸。
“是、是……奴知道了,只是明日大人就要到治所治事,没有表字会让人瞧不起的!“等方明怒气放歇,雪珠还是建议他给自己取个表字。
“表字?“方明抚着略有些扎手的下巴,拒绝了雪珠找赵翟来给想个意味深远的表字的好意,开始给自己想表字,”我最崇拜的战将是三国赵云,要不就叫子龙?方明方子龙?不好,不好,不够顺口响亮。云长?翼德?文长?TMD,怎么都是三国中人……恩,咱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中华大地……方明方中华!中华!“
“雪珠,中华这两个字如何?方明方中华!”方明沉吟着。
“中……华?中华,方中华?”雪珠呢喃几声,摇摇头:“奴只是个奴婢,表字这种大事,奴不敢置啄,大人自己拿主意就是!”
“好!”方明一拍大腿:“就他了!方明方中华……哈哈!”
第四天清晨,鸡刚叫三遍,方明换上雪珠捧来的链子甲,腰间跨着赵元向赠送号称百叠精钢打造的长刀,一手扶刀,一手托着昌州巡检都尉的大印,在赵使君特意拨付的十名太守牙兵的簇拥下,前往昌州城巡检都尉治所上任。
巡检都尉视事的都尉所离赵翟的太守府官邸仅隔一条大街,可这短短百十步的距离却极大满足了方明的虚荣心。
十个全副武装的牙兵前呼后拥的簇着一个全副链甲走起路来哗哗作响的八尺壮汉自太守府正门出来已经够引人侧目的了,加上这十个牙兵正是赵翟被难那日身边的亲兵护卫,一来感激方明救命之情,二来方明新掌巡检都尉印正是讨好报效的时候。见百姓行人围观,领头一个唤作赵引财的什长干脆放声:“这便是几日前在城外十里柳林中以一人破贼千人的方大人,受赵使君之托,已经委了巡检都尉,履新任职呐!”
“一人破贼千人方都尉大人呐!”剩下九个牙兵也打叠精神扯着嗓门呼喝。
这一下半条街都轰动了,左近商户住家行人纷纷聚拢上来,打量着方明。只见这方明人高马大,身长八尺有余,黝黑皮肤忖着全身上下鼓囔囔的腱子肉将护甲都涨得几欲裂开,虽然面目根本谈不上英俊潇洒,却正合了众人心目中对于无敌勇将的那点模糊认知。
顿时群情激奋,一个个都痴狂了般冲着方明喝彩:“千人敌方都尉,彩!千人敌方都尉,彩!……”
更有那耄耋皓首的老人挤入人圈中,冲着方明跪伏大礼:“方都尉,万不可让那些杀千刀的贼寇杀来啊,千万保住我昌州,全城老幼齐感方都尉大恩,方都尉公侯万代!”
一道街口百步距离,方明一行人却足足走了半个小时。等踏入都尉所,门外尚聚集了近百不愿离去的百姓,只一遍遍高呼着:“千人敌方都尉,彩!前千人敌方都尉,公侯万代!”
我这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一个个都把我当成救世主一般?到达都尉所大堂之上,方明还在为这些百姓民众的热情而奇怪。
他却不知,素来流寇作乱,先是裹挟当地居民,凡是不肯顺从的一律杀掉,所到之处鸡犬不留,遇村屠村逢镇灭镇。只需流窜一两个州治,就能滚裹出几千上万的队伍来。因此月前流寇一入镜,前任巡检都尉就点起兵马想要将之扑灭,可惜中伏兵败,反把昌州最宝贵的军事力量消耗一空。一月不到,治下三县就陷落了两县,无数躲避流寇的难民拖家带口逃向州城,昌州城一下慌乱起来。
再接着又传来长武、盛威两军厉兵秣马准备合伙平分昌州的消息。
这长武军倒还罢了,只是赋税徭役重点而已,该过活的一样过活。可那盛威军却是盗匪流寇出身,走一处杀一处,更兼有了军队组织,若是被他们破入昌州,屠城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由是民心惶恐慌乱到了极点,有钱人家开始打点行装准备随时出逃,穷苦百姓却只得困守孤城,日夜祈祷。
后来从太守府传出消息,太守得一个壮士独力杀散近千流寇救出重围,顿时哄传州城内外。按古代传统,无论方明的那个世界还是当下,民间的画本评书里,勇将的作用都被无限放大。仿佛行军打仗,大头兵有多少都是假的,只要有一员无敌上将,自可犁庭扫穴,轻松破敌。普通民众不通军事,这昌州城自赵翟任太守以来又有小十年没有被过兵灾,就将这画本评书的描绘当了真。
千人敌方明方壮士自然就一下成了众人心中的救命稻草,不管能不能救命,先抓住再说,起码也有个心里安慰,有个想头啊。
这才造成了方明刚刚的境遇。
入了都尉所大堂,方明却感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氛。
因为今日新任都尉履事,昌州城中有名分的军官集居一堂。这些人却不是外面那些无知百姓,对昌州所处危境了解无遗,更知道面对大军,一个人两个人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个个面带忧色,对方明这个新任都尉的恭贺也是有气无力。
倒是没有人对方明从一个不知来历的海外归民猛然窜到都尉高职有什么不满。
方明能做到这个位置他们也是出了力的——前任都尉战死后,赵翟有心从他们中提拔一个都尉出来,没想到这平日争破头的好事,此刻却没人愿意接手。指了谁谁摇头,逼得急了,要么装病,要么说想要解甲归田。实在无奈下,赵翟这才委了朦憧中的方明。
本来嘛,一个手里没兵,坐困孤城的都尉,杀头都要排在前头,谁愿意当谁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