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皱眉忧扰,长吁短叹个不停,赵元向却会错了意,以为他是为朝政日非,河山日下担忧,更是对这个勇武过人又见识不凡的归国义士赞赏有加。眼眸中精光一闪,决然道:“方壮士不必过于忧虑,吾受陛下浩荡皇恩,受命守牧昌州一地,自当竭尽全力为吾皇守住这一方水土。不过这昌州城虽是通阜大邑,但仅是文人荟萃商业繁盛,于兵备一道却无甚人才。近来不但频有乱民滋扰,周围更有长武、盛威两镇虎视眈眈,吾甚是忧虑。幸今天赐壮士,实乃吾之幸,昌州十万黎庶之幸。吾愿托付壮士以兵事,不知壮士意下如何?”
啊?!方明一下呆若木鸡:让老子带兵打仗?
要说帝国时代,魔兽争霸之类战略游戏方明确实玩得倍熟少逢敌手,小混混打架斗殴,不论单挑还是群殴也不怵谁,可带兵打仗?方明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只在大一时受过一个月的简单军训,还是走过场摆形势的那种,连靶都没打过两次。
军事素养啥的是一点没有,顶天喝了两口小酒之后与人海侃胡吹一些古今战例,可那都是纸上谈兵,说的对不对还在两可,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图的就是个嘴巴痛快。
古代的排兵布阵也是一窍不通,长着么大顶天见过几十号小混混当街斗殴,唯一次杀人还是十几天之前,当时也是处于死而复生的震撼中,人都疯魔了。怎么杀的人,如何过得招,现在回忆起来胸口还是一阵憋闷,想吐!刚才那啥豪气干云说什么环刀四顾,快意恩仇,更是自己对于这莫名其妙遭遇的一种悲愤,一种发泄。说白了,人还晕乎呢,说得话都跟放屁一样,纯粹过嘴瘾而已。
现在真要就此从军出阵,过上刀头舔血的日子,方明没这个准备,也自觉没这个本事。
可还不能拒绝!
怎么拒绝?赵元向是一城之主,掌着生杀大权的人,这么拉下脸来说道这个事?你一句话:我不行,这能行么?再说了,现在自家衣食无着,又没有在这乱世一个人过活的本事,能躺在这儿,有小美女伺候着,还喝什么碧梗粥,靠得不是别人,正是人家赵元向赵使君。
这可是一长期饭票啊,不能得罪的!
真要得罪了赵元向,被赶出这里,身处如此乱世,以方明的本领也是一个死字——不是饿死就是被兵匪杀死。
方明思绪万千,赵元向却站在当面,目光炯炯,静等回音。见他脸上神色百变,一会愁眉苦脸,一会咬牙切齿,还以为他嫌弃这昌州兵疲将弱不屑参与,又是一个长揖大礼:“方壮士,吾代昌州十万黎庶谢过壮士了!”
“别……别啊!”方明慌了手脚,笨拙的也是揖礼回过:“赵使君,不是我不答应,……你也知道,我一个海外野民,只是空有一身蛮力,实在不懂兵伍之事啊!”
“不妨,不妨!”听出方明话语中有些松动,赵元向呵呵笑道:“当日城外柳林之中,壮士神威吾已见之,麾下三十幕府牙兵也见之,这几日已经在这昌州城内传扬开来。一人敌千人啊!古之骁将不外如是,不外如是。有壮士一人足可抵千军!”
“什么?那日不过三百余连棍子都没配齐,风吹吹就倒的饥民而已,你赵元向也是亲眼目睹的,怎么能和别人一样,乱说什么一人敌千人!”方明眼珠差点都瞪了出来,又不敢当面指责长期饭票睁眼说瞎话,憋得啃啃哧哧不得言语。
不同意是坐着等死,同意了是赶着送死!
僵持之下,赵元向面现不悦,方明一咬牙一跺脚:“我干了!”不等赵元向大喜过望,赶紧朝先撇清责任:“先说好了,我是真不懂打仗,啥都不懂的那种,出了纰漏可不能怪我!”
“不怪,不怪!”赵元向欣喜交加,满口答应着。倒不是他轻率,而是这昌州城实在处于岌岌可危的境地。月前,一伙流寇进入昌州地界,被他倚为长城的巡检都尉在出城作战时中了埋伏兵败身死,二千军士跑回来不到两百,诺大个昌州城内剩下的守军不足千人。
这些时日城内已经一日三惊,不少人家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到别处避难。可自打方明一敌千人的事迹传扬开后,一下就安定了许多,无论民绅都在说有如许猛将镇守,昌州定可无恙。这世道,到哪里没有乱民流匪呢,一动不如一静,只要这昌州城还算安宁,就老实呆着吧,别跑到半路上遇到盗匪,那才是死无全尸呢!
饥民流匪这还只是眼前之患。
昌州城毗邻有两家藩镇,长武军与盛威军,各自占据了数州之地,连节度都称不上的小军镇罢了,在天下有数强藩中自然上不得台面,放到昌州却是了不得的庞然大物。本来这两军相互敌对,夹在中间的昌州倒也能安然无恙,不幸最近有风声传来,这两家一齐投靠了东南强藩镇海节度使,这便于昌州大大不利了。两家相互争斗时,昌州左右逢源,谁也不愿这块肥肉被对方吃下,尚能勉强保持中立,这两家一旦和好,昌州危矣!再加上新近战败,可谓雪上加霜,数日间赵元向就无端多出了许多白发。
前几****出城便是打着奔走斡旋的心思,想要平复两家合伙平分昌州的念想,却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刚动身出城不过十里就被乱民围上,差点断送性命。经此一役,更是心怀揣揣,大受刺激。方明的勇武他已经亲眼见了,见识不凡更是在刚才一语到中藩镇弊端里显露无疑,这才起了以兵事托付的念头。
死马当活马医吧!女儿嫁了个好人家,儿子留在京师,日后自有姐姐姐夫照拂,再无后顾之忧。自己能在这昌州城里守一日,便守一日,真到了那一天,自然杀身报国便是!
这便是赵元向当前的心情写照。
方明却不知眼前这位太守大人心里如此悲观,他想着的是刚才赵元向满口不怪不怪的言辞。
如何能怪呢?兵败如山倒,真要到了出纰漏兵败的那天,都等不到这位太守大人前来怪罪,方明深刻怀疑自己还是否能从败军中脱得性命。
不管怎么样,在皇帝权威不出都门,昌州城赵元向老先生最大的情况下,方明执掌昌州兵事的大事就算定了下来,现在只等方大将军贵体安康,就到任理事了。
本来方明的身体就没有大碍,之所以昏迷两天,一来是饿得,二来是惊惧交加被吓得。经过这些天的调养早就彻底康复了,他先头还抱着能拖一日算一日的念头,打算拒不履任,可一次无意谈话中自赵元向嘴里套出了昌州所面临的真实危局,吓得他差点连夜赶去上任——这昌州城已经危若累卵了,再拖延时日,真到兵临城下的那天,可是哭都来不及。
自打接了都尉任命,他窝在赵元向的书房内恶补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基础知识。幸而在这里不但言语相通,连书上的那些字他也是认得的,虽然都是些繁体,又多是文言文体,但总归是凑合这能闹明白一点。实在深奥难懂的,统统交由雪珠翻译。方明是没想到,看雪珠年岁不过十六,又是个婢女下人,不但写得一笔好字,连晦涩难明的古文也读得通。
不是说,古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嘛?怎么一个小小的婢女也不务正业,学这些东西,还让不让我们大老爷们混了?看着雪珠巧笑兮倩一副老师派头,觉得颜面大损的方明有些恶意的想着。
不过在雪珠的辅助翻译下,这两天收获还是不少的。先是图志,也就是地图,作为一州太守,赵元向这里只有昌州城及周遍百余里治下的详细地形图。就这,方明也看得头大,与他印象中的地图完全不同,诺大一张羊皮纸上,昌州城的四方框就占了近有小半面积,至于其他地方,河流就画着两条曲线,中间写着某某河,山岭画成了连串叠在一起的馒头包,树林倒是有些树摸样,短细短细,牙签似的戳在地图上。
这哪里是地图,简直就是古代山水水墨画。
后来找到一副大夏国图志,才算看到一点现代地图的影子,可也简单到只标出了主要城市,河流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