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曲尘反叛已过了半月,与平叛的曲旭之军相持了三日,战场已注定在宁城与镇海关之间的地域,血战一触即发。
伊洛六年,霜降时节,九月初五,宜奔袭,是个好日子。曲尘所率的原东海一万余士兵先是中了一拔神秘死士的埋伏,竟发现主帅曲尘不在军中,只有曲尘的近侍韩拓领兵,之后又遭曲旭大军奇袭,一万兵马只余下三千败退归泰山。韩拓以山势险峻为屏,勉强阻曲旭大军于山外,但山中无粮草水源,三千余人撑不了多久,曲旭阻断出山通道,同将士们在山下一起炙肉饮酒庆功,酒肉香气弥漫,惹得山中三千兵士垂涎,饥寒交迫中军心已散,斗志消退,不成军矣。
仪月信步走出营帐,宴席上篝火丛丛,到处印着年轻士兵的笑颜,三五一群围着吃肉喝酒,还有些刚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士兵,就放肆地赤着膀子,露出累累伤口,眉飞色舞地向他的弟兄们炫耀着。
这样的阳刚铁血,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生豪迈,仪月不由自主地围了上去,甫一现身就被团团围住。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年轻士兵笑闹着攘开人群,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晃着仪月的眼睛,鼓着勇气说:“这不是皇上钦点的监军,仪月姑娘吗?姑娘真是聪明,听说这次打了胜仗全靠姑娘用计,姑娘还送来了药草医治受伤的弟兄们,你这么好的姑娘,可有许配人家?”
众人一阵哄笑,一个老兵忽然从身后踹了他一脚,笑骂道:“你这个龟孙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得上仪月姑娘!”
仪月也笑得一双眼睛月牙弯弯,随手从桌上拿了碗酒,双手举着酒碗清声道:“仪月又不是什么出身名门的闺秀小姐,说什么配不配得上!承蒙小哥看得起仪月,仪月高兴还来不及呢!今天大家都幸苦了,仪月敬大家一杯!”
话落,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起酒碗饮尽,又是一阵大笑,直呼爽快。
被踹倒的年轻士兵也一个骨碌爬起来,对着仪月笑得毫无心机,没有杂质的眼睛里放着着兴高彩烈的光茫,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支海槿花,投向仪月,仪月笑着接住,那士兵便满面欢喜道:“仪月姑娘,和布喜欢你,你是和布的海槿!”
东海风情比之京畿洛都可谓开放,男女情爱不必遮遮掩掩,可两情相悦后自请长辈过门成双。有情人藏物于怀,以投花赠果表达情意,爱慕与追求都坦坦荡荡,示与赤诚之心。
海槿是东海常见的,东海多水患,许多树木花草都会在大水的冲击下失去生命力,唯独海槿存活得最多,是象征着吉祥安乐的圣洁之花。
仪月眸光扫了一圈,浅浅一笑,将手中的海槿小心地轻握了一下,又回掷给和布,婉转谢绝。
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片欢呼声,紧接着,无数的海槿花如雨点般地向仪月掷来,似要将她淹没。
仪月一怔,忽而又笑开了,亭亭的站在那里任由鲜嫩的花朵砸向她。
这一幕映在不远处的曲旭眼中,既惊艳,又暗暗不满,这样的仪月,只能属于自己一人。
宴席结束,曲旭举步入了营帐,账中两个副将立刻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曲旭看着并未跪下的仪月也不责怪,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轻轻摩挲着纤细的指节,柔声道:“刚才东南营帐那么热闹也不叫我过去。”
仪月抬眸瞪了曲旭一眼,抽回手微踮起脚为他解下甲胄,笑道:“将军又在打趣仪月,仪月怎么请得动将军大驾。”
曲旭只觉得这一瞪水眸风情流转,又想起方才她被海槿花雨笼罩的样子,如水月镜花一般美得不似真实,一阵恍惚,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仪月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挑动起自己的反应。
不自觉将她揽进怀里,怀中仪月羞涩一笑,温顺地轻伏在他的胸口,不待曲旭说话,那两个副将便放弃要汇报的军事,识趣地退出营帐,曲旭打横抱起仪月,仪月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眸中闪烁着若水柔情,曲旭便失控了,营帐中一片旖旎。
一夜软帐春意。
而归泰山脚下又有个仪月,手中轻握着一支海槿,透过拼血厮杀的战场,望着想要趁夜撕破自己布下的防线,打开缺口救出韩拓等三千余人的曲尘,在拂晓的一线晨光下笑得明媚绝尘,萧瑟黯淡。
注——
海槿,隶属于锦葵科、木槿属。落叶灌木。海槿对土壤的适应能力强,性喜光,抗风力强,能耐短时期的水涝,也略耐干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