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临渝行宫,帝洛赐宴,迎善华公主。
晚宴上,夜风吹着稍稍凉爽些,可惜盛夏似乎过于炎热了,就算宫中以冰取凉,也能感到风携着被微微灼热的气息,一层层扬起来。
华灯万盏,把一片宫宇映照得明亮如昼,在夜色中的尊贵之色更显张扬。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音之声此起彼伏,自大殿的飞檐下悠扬而升,融入阵阵吹来的夜风之中,并随风纷纷远去。以致在洛都北城墙上站岗巡逻的兵士,也于这漫漫夏夜中隐隐领略了行宫里那炽热喧嚣的气息。正是金玉满堂胭脂醉,纸醉金迷女儿香啊……
高座上,景洛看着一众王公大臣,倒是多了许多新面孔。新政推行艰难苦困,但在吏治上首先出现了成果。由祈暮出手压制,打破了门阀士族垄断官场的局面,提拔了一批非出于士族的有能之士。因官职不高和家世所迫,本不能参加这种宴席,但景洛特别允许这批能士出席,由此可见推行新政的决心。
水榭一侧风过而来有菡萏清香拂染着衣衫,景沂从殿内款款走出,坐在景洛下首,姿态端庄得很符合嫡长公主的身份,只是瞳中冰凌不化,拒人千里。偏偏颜色妍魅,高贵的,也是妩媚的;纯善的,也是罪恶的;越是不见一面,越是寻求;越是想要压抑,越是深刻,这就是景沂的魅力。再以世上无二的尊贵身份加持,一举一动皆引人心。
景沂不为满堂或有或无的眼光所动,睥睨着宴中众人,脑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熟悉阔别四年不见的朝堂之人,整合自己所知人事,一一分析对座,这才是这场宴席的真正目的。
宴席已过半,目的也已达到。
景洛侧身,无声将眼眸隐入阴影,“沂儿,你久不在洛都,这些朝中臣子可都识得?”
“皇兄,座下百人,我只需识得几人就好了。天宸朝中,运筹策于帏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莫过于何显,姜怀亦;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莫过于凌玄之;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莫过于耶律青。至于祁王……夺景氏天下者,必祁暮也。”景沂执着玉盏一面说着,一面饮酒,微微倾身靠着景洛。
景洛唇角抹出的些许弧度一瞬凝住,伸手握住景沂执着酒盏的纤手,“沂儿,再过些时日朝中便会有更多新人了,你到时再说这话不迟。”
“皇兄,你未免也太忌惮祁暮了,我说说也不行?若是我再晚一点回来,你是不是要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景沂甩开景洛的手,将酒盏送至唇边,却被景洛拉住手臂,夺走了还在她唇边的酒,一饮而尽。
景沂眼中的冰凌在一瞬间化开,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微眯了眼睛笑起来,“景洛,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祈暮这么多年都不碰你,难道你以为他是因为喜欢边看你,边想着你会有多可口吗?”
景洛不答,抬手用一片衣袖极快的挡住景沂的脸。一个不常笑的人,突然间笑起来才会美到让人心驰神摇,这样的风情从骨子里透出来,是可穿透男人更甚是女人的心脏,渗入骨髓的一种光线,一缕毒烟。
景沂好酒之性犹在景洛之上,酒品却不好,逢酒必醉,醉酒必粘人,且粘的必是景洛,高兴的时候还偶尔调戏挖苦一下景洛。
上次景沂醉酒的一笑,祸端便是陈王世子yin yu(***)熏心,煽惑陈王掳走她要挟景洛。所以景洛不敢让他人看见如此动人的景沂,尽管一个艳冠天下的公主可以带给天宸无尽的好处。
景沂在一片云袖下笑得放肆,出了声,抓着景洛的手臂,露出的眉目微弯,眼中寒泉似注入几分暖意融融。席中众人功力上乘者隐隐听得见那笑声,从耳朵到心中,都是羽毛拂过的微微痒意。
景洛蹙眉听着这笑声,偏首递了个眼神给凌玄之,他会意点头。
宴席之上忽然一片哗然,所有人瞪了大眼睛看着高座上的少年天子将其妹打横抱起急步走出了大殿。
凌玄之咳了一声,挥手招来三五成群的翩翩佳人,或在台中起舞,或在座旁斟酒。拱手行了一礼,温润道:“公主不胜酒力,陛下带公主先行休息,众位不必拘束,继续畅饮!”
众人回过神来仍觉毛骨悚然,莫说这是王室兄妹,就是普通家世的兄妹也不敢如此啊!不过面上又恢复了神情,觥筹交错间,神采飞扬地交谈着,又是一场风云际会。
凌玄之坐在席上,无声地掌握着这殿中的谈话内容,看似处于一场风云际会,又是居于山泽间的自然神态。
一靓丽舞女似蝶落至凌玄之座旁,腰肢柔软地跳着挑逗的舞,暧昧地凑近当朝丞相,低声道:“禀阁主,公主的人已将晴柔押回无忧城,不过西廷钰半日前在虞国境内被人救走,现已调派人手搜寻,未有结果。”
玄之接过舞女献上的西域美酒沾唇浅饮,眉心轻皱,“半日?”
舞女低头浅笑,“阁主,怎么了?”
向来温润有礼却疏离他人的凌相似乎有些醉了,白皙的脸微红,添了一分邪魅。伸出手来拍了拍女子的脸颊,“没什么,今夜跟本相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