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仓央嘉措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伊,覆我之唇,祛我前世流离;
伊,揽我之怀,除我前世轻浮。
执子之手,陪你痴狂千生;
深吻子眸,伴你万世轮回。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我,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雨。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
予,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曾,以父之名,免你一生哀愁;
曾,怜子之情,祝你一生平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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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宸金殿内百官皆至,候着吉时。
自建国以来,天宸帝王妃嫔册封大典都在承欢殿中举行。而如今虞氏封妃,竟然在金殿行册礼,俨然位同副后。
自景洛回京临朝后,不乏把主意打到后宫的大臣,每每宫宴,京中贵女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尽展才艺,可惜无一人得景洛青眼,众臣只道景洛年少,未知男女情事,却不曾想突然冒出个北境渔阳虞氏,一步登上贵妃之位,不知是何等角色?
当…当…当…,铿锵浑厚的钟声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嗡嗡余韵互为映衬,悠远而肃穆。
三声钟响,少年天子起身负手立于金殿之上,为帝者风姿昂然,睥睨天下。明黄龙袍迎着晨起的华光,分外威仪尊荣。须臾,对着祈王颔首一笑,微微摆了摆手。
身旁大监提气扬声,“宣丽妃娘娘上殿。”
便见十里红锦铺地如红云,小虞一身粉色绣牡丹华衣裹身缓步而来,淡红纱衣朦胧,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若隐若现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此间小虞,令殿中文武百官惊叹,如此颜色,足倾城矣。天宸女子怕是唯有与新帝同貌的善华公主能胜其一筹!
帝妃二人远远相视,情谊连绵,当的是盛世隆宠。
伴随着小虞走近金殿,司礼侍扬声宣读册文,曰:“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虞氏,北境渔阳华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慧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于宫中四教弘宣,允合母仪于天下。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上天青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号丽。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小虞步至殿下,轻盈拜倒,“虞氏谢陛下隆恩!”
景洛一笑,抬步走下金阶,亲自扶起她的后妃,朗声道:“朕的丽妃,出于北境渔阳虞氏一族,想必爱卿们都有所耳闻,满门忠烈,世代戍守边境,一年前边境之战家中族人带领守军至死抵抗皆被北魏杀将元昊斩杀,英勇牺牲,却被萧铮所陷,谓其族人里通外敌,蒙受不白之冤,丽妃不得不隐姓埋名在京避难。如今长安侯一族皆已伏法,朕将还虞氏清白,还边境守军一个清白!”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陛下英明!”
“……”
金殿内外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那山呼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唯有那人依然静坐在琉璃座上,墨色的王袍绣以金线,越发的雍容而……深不可测!
“妾代边境英灵,谢陛下!”,小虞微微哽咽着跪在景洛脚下,眸中一片盈盈。
“虞婵,你可以找回自己的名字了,但朕还是习惯叫你小虞。”
耳边响起景洛轻缓的声音,转首看向他,一如先帝十三年,魂连山上那个幼小的他对自己说着“别怕”……
景洛携起她的手,转身接受众臣朝拜。
那一刻,小虞放眼所视,是身旁之人的臣子,是身旁之人的江山,而自己与他并肩,共赏这盛世繁华,似乎一切都圆满无缺了……
虞氏一族洗刷冤屈的消息传入边境,边境百姓无不拍手称赞,欢呼涕零,颂新帝英明睿智。虞氏旧部守军之屈也被评清,军民同乐,边境一心。
之后朝上陆续有大臣请奏充盈后宫,延绵子嗣,景洛便命大学士之子何显写了一章青辞,名《不渝赋》,于皇族宗庙祭天焚烧。
青辞上书:於,明后之御天兮,俨穹窿而下。亲昭景云以垂象兮,光煜郁而纷演。初絪縕其射采兮,倏蓬勃以景焕。恍腾龙以擢形兮,若翔鸾之摛翰。既霏廓而氛澄兮,亦葩蔚而柯散。俄捧日以昭回兮,歘绕空而粲烂。非烟雾其曷类兮,苞五色而融成。映台观而掩郁兮,独光绚乎紫庭。众卭首以骇目兮,感熙事之无前。载阅坟籍其何祥兮,乃孝德纯至而格天。玉烛辉烁以磅礴兮,光华亘乎九埏彰。圣化之洪庞兮,昭文命於万年。惟郊祀暨庙享兮,秩百礼而率举羗。明堂之未备兮,圣心郁而未遂。物阜成而曷报兮,荷生成其孰主。皇考渊德以启圣兮,上巍巍而为伍。盍我将而我享兮,父昊天其来子。爰卜吉而告虔兮,神髣髴而延竚倏。嘉悦以生色兮,舒云章而为祥默。无言而示兆兮,旌帝德之辉光。昔帝尧之沉璧兮,感斯瑞之昭格虞。陈祜以作歌兮,亶荣光之四塞黄。合宫之初构兮,亦发祥而彰德。猗我后之圣神兮,轶遐轨於百王。聿崇礼之肇称兮,纷来籍乎殊祥粤。昔事帝圜丘兮,垂宝露之穰穰。何先后之一揆兮,信感通之不爽也。歌曰倬彼景云龙之翔兮,荧荧煌煌烂天章兮,天心宠嘉,圣孝备兮,圣德广运望如云兮,临照四方光八表兮,於万斯年旦复旦兮,不渝……
明言不渝于天宸子民万代,同时也暗言不渝于佳期美人恩。
就这样,成功堵住了那些想送女入宫的大臣们的口。但此举却也留下了一个很坏的影响,那就是——
“哎╮(╯▽╰)╭,听说了吗?虞氏姝婵真乃祸国妖姬,魅惑得当今帝王不盈后宫,独宠一人。”
“我看你就是嫉妒,若是能得当今圣上一人独宠,便是妖姬之名,我也敢当得!”
“就凭你,也想和虞婵争陛下?”
“本小姐再怎么样也是比得过你的!”
“愣着干什么,放来福,咬她!”
“来啊,怕你啊!”
“……”
乱作一团。
此间纷乱,那头也有人沉不住气了。
夜间承欢殿前。
一男子大大咧咧地坐在阶上,手持玉瓷酒壶,一身红衣潋滟,雪肤墨发,俊美异常,眉间一点朱砂更是尽显妖娆,貌若好女。看着迎面向他走来的锦衣男子伸出手,将酒壶遥遥抛向他,随意地用衣袖一抹唇上酒渍,声色慵懒,“封虞婵为妃,一为收服边境军心、民心;二为堵住朝臣送女入后宫之心;三为……”
景洛接住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打断曲尘,“三为你,小虞为妃,而你将是她的义兄,将来不管曲家没落至何种境地,你都于你无碍。”
一掀衣袍靠着他坐下,转眸笑靥如月,“三哥,今夜就动身去东海吧!”
曲尘瞥了眼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年,邪魅地挑了挑眉,“好吧!那我再问一句。”
景洛将空了的酒壶扔给他,也懒懒道:“说。”
曲尘低着头凑近景洛,低声道:“两个女人,怎么圆房?”
“滚……”,景洛一声怒呵,再猛地将曲尘推趴在阶上,一支袖箭堪堪擦着曲尘的玉冠射入台阶两寸。
景洛跃出十步之外,伴随着一声清叱破空而来,清云出鞘,刀光绽现,仅一个招式便逼退了从暗处袭来的十来个蒙面黑衣人,又回头狠狠地瞪了曲尘一眼。
曲尘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一叹,一手撑着下巴,眉眼带笑,“这就滚,这就滚!”
起身拍拍衣上纤尘,足尖轻点,飞身便出了承欢殿。
不让人省心的主走了,景洛心下松了一口气,一人成阵,阻截想要追击曲尘的蒙面黑衣人。为祈暮疗伤损耗过度,还不能提用内力,便当作搏斗试炼吧!敌我人数悬殊,不退反进,放下清云,抽出腰间匕首。
蒙面人见景洛放弃上古清云剑的优势,皆是惊异。但在他们心下一喜时,只见皎皎月色之下,一道身影如猎豹般暴起,迅速发动了一系列的快攻,在刺客中行如鬼魅,游刃有余,且招式之下毫无还击的余地,速度之快,力量之猛,堪称一绝。
不多时,承欢殿前便是一具具尸体横陈,浓郁的血腥味含着令人窒息的意味。
景洛捡起清云,缓步走出承欢殿,身上半丝血迹没沾,发冠衣袍丝毫未见凌乱。
回到缚离殿前,仿佛已过了一世,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模糊中似有什么已近,睁开眸,透过那薄薄的月色,清晰可见,前方廊下立着一人,长身玉面,临风静然,那样的高贵而……遥远,和彼时的血腥格格不入。
“洛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