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天了,我瞅着对面墙上贴的五个大大的“正”字,长呼了一口气。
从那日起,我已经二十五天没看到胤禛了,心境也上上下下起伏变化。起先,是生气,是不耻,觉得不可理喻,当权者不思改革进取,抓几个乱党便能保证政权稳固了吗?;然后,又心生后悔,担忧胤禛再遭袭击,暗骂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妇人之仁;又过几日,满大街叫嚷着朝廷要当街斩杀乱党,三十几颗人头纷纷落地,我又有些庆幸,那日放了那白衣人,不然他若是因此而死,我肯定会愧疚一辈子的;现在呢,只剩下思念了吧,还有一丝担忧,吵了那一架,不知要怎样去见他。还是,以后都不要再见。
搁下毛笔,推开账本,双手托腮,林小宝推门进来喊我吃中饭的时候,就见我皱眉发呆。
“东家,吃中饭了。”
“东家,吃中饭了。”
“东家,吃饭了!”
“林小宝,你想吓死谁啊。”我一手堵住耳朵,一手护住胸口。
“东家,我刚才喊您吃饭。可见您心思缥缈神游万仞,才不得不用我的看家本领‘狮子吼’来叫醒您。”。
“‘狮子吼’?‘狮子吼’不是少林寺的绝技吗?什么时候成你们道士的看家本领了?”
“东家,您总算回魂了。嘿嘿,这个,那个大家伙儿都等着您开饭呢。”林小宝嘿嘿地笑道。
中午了啊,手握成拳轻轻地敲了自己脑门两下:“你们先去吃吧,不用等我了。也不用给我留饭了。”
“是。”
“吃完饭让陈掌柜的来一下,我跟他对对账。”
“陈掌柜回家了,东家您……”
“瞧我这个破脑子,你吃饭去吧。”陈伯休“探亲假”,昨儿就回家了,我怎么给忘了。
“是。东家,这是上午的时候,有人送来的。您交代不让我们打扰您,我们就没敢过来通报。”说着,递送过来一个黑木匣子。
打开,是一支白玉簪,还有一张信笺“蝶戏牡丹首,人约黄昏后——胤禛”。细看那玉簪,式样最是普通,雕着的却是“蝶戏牡丹”的图案。
这样是说他不怪我了吗?我用手指慢慢地抚过簪身,细细感受花纹的凹凸感觉。
“东家,您去哪儿?”
“回家。”回家换衣服去,难道要穿长袍马褂去约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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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清风拂面,时不时传来三两蛙声,我轻提月白长裙,与胤禛漫步河边。
胤禛负手而立,我也站在他身旁,眼神却四处飘移不定,心里不安却甜蜜。
“芷儿,你在找什么?”
“嗯,没啊。我,我只是在想全福怎么没跟了来。”我低声答道。
“你想他跟了来吗?”
“不。”
然后便是沉默。
“那日,是我心急了,话有些重,你莫要放在心上。你说的也对,只是那些话莫再与跟别人说。若是让有心人听去,是要惹祸的。”胤禛低声说道。
“是我任性妄为了。事后想想,也有些后怕。”
“你明白就好。以后切不可随便对人心软了。”
“嗯。”我应着,却知道自己可能是做不到的。
“你今天怎么了?总是心神不宁的。”
“啊?没,没有啊。”我笑着掩饰自己的紧张,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晚饭后,这一路走来,我并不轻松。心中虽是甜蜜,却也忐忑,细想之下原来是怕被人家老婆抓奸在场的“小三”心理。以前也曾“幽会”过,可总是有帮忙假扮的借口,今日却不同了。
“啊。”
“谁?”我掏出一块碎银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胤禛则闪身把我护到了身后。
“啊?”又一声惨叫。
“十三爷,您没事儿吧。”
十三弟?
胤祥?
我跟胤禛无语对望,只见路边的小树林里,全福扶着胤祥走了出来。
“十三弟。”
还真是胤祥。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在清明月光之下揉着自己的脑门,简直是太破坏画面了。
“你下手也太重了吧。”胤祥抱怨道。
“十三弟,你怎么在这儿?”
“我今天出来办事,正要回去,刚巧看到你俩上马车,就悄悄跟了来。没想到什么还都没看到呢,先是撞到了树枝,一低头又惨遭毒手。”
“你自己不哼不哈地躲在后头,谁知道是你啊。”偷窥别人,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遭报应了吧。
“全福,你帮我把银子捡回来。就是刚才打到十三爷的‘暗器’。”
“什么?你用银子打我?”
“事态紧急,我今天出门身上也没带暗器,只好摸了块银子掷了出去。幸亏没带,打出去的只是块碎银子,要是枚万字镖啊,你的脑门可就要见血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生平第一次被银子打,原来滋味也不怎么好受。”
听着胤祥这乱七八糟的话,我跟胤禛都笑了起来。
“李小姐,您的银子。”
“谢谢。”我从全福手中接过银子,拿在手上掂了掂。这块银子回去以后,得好好留着当个纪念,这可是打过大清国鼎鼎有名的“怡亲王”的凶器呢。要不让胤祥在这上面留个印记,以后倒手一卖,又是钵满盆满。
那边儿,胤祥拽着胤禛说悄悄话去了:“四哥,我跟全福看了你们一个时辰了,你俩真的是约出来‘幽会’的?我怎么看着鬼鬼祟祟的倒像是乱党接头的?若是喜欢,给个名分收到府里不就成了,干嘛还这般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
无奈,这胤祥的悄悄话说的声音太大,我和全福从头到尾听了个明明白白,一字不漏。听完,全福像做了错事一样低头立在一旁,我却又气又乐,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么物件,说归置到哪儿便能归置到哪儿吗?
胤禛可能也觉得不妥,回过头来看我,我笑着朝他摇了摇头,表示我没事儿。
“老十三,你也该回去了吧。回去晚了宫门要下钥了。”胤禛朝自己的弟弟使着眼色。
“就是,光顾着看你们去了,我都忘了时辰。四哥,我先回去了。你们慢聊。”说着,还朝我露了一个坏笑,然后抓过全福就走。
我跟胤禛立在河边,恢复了沉默。月光撒在胤禛的身上,我抬眼偷偷看他,却不曾想他也在看我。
“老十三,胡说八道惯了,你不必在意。”说到这儿,胤禛顿了一下,“你若同意,我明天便去你家。”
我摇摇头。他这话虽说得含糊,我却听懂了。还好,他还懂得征求我的意见;还好,他没有跟我说,你若同意,我明天便送你个宅子;还好,他心里还想着应该去我家里提亲,而不是直接把我“归置”到他的府上。
可我还是摇头。就算懂我疼我,就算明媒正娶,就算恩宠不断,我还是“小三”,永远不可能做正室,就算进了他的府,见了他的大老婆也还是得战战兢兢、低眉顺眼、如履薄冰。既然都是如此,我干嘛还要委屈自己去做别人的小呢。
“为什么?难道你……”那一瞬间,我在胤禛的眼睛中看到一丝慌张。
所以,我笑了,我笑着对他说:“我过年的时候喜欢穿大红的衣裳,要是被你‘归置’在府里,我就没得穿了。”
“只为这个?”
我重重地点头:“只为这个。”
“我懂了。”胤禛想了一下,点头说道。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小三就小三吧,既然注定做不成夫妻,当一辈子的“情人”也是好的。从心里鄙视一下自己,不过,只有今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