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忠?”灰头土脸好像正要出门的奕譞家门口好像不少的人,盔甲鲜明,还有几个身穿高品文官服饰的官员,一排车驾,前头装饰着很少见的明黄色的饰物,看阵仗像是要出门。
见林山远远的走了来,奕譞摇了摇头朝边上几个有些要躲的意思的官员拱了拱手,上前两步招呼道:“你怎么到这来了?赶紧上折子走哇!京师——”左看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呆不得了!”
他的话叫林山吃了一惊,他的身份毕竟非凡,能说出这番话来自有他的来处,也不好问,拱手诚心诚意的表示感谢,解说道:“正要走,但在京时日蒙王爷多有照拂,不敢不来请辞,还有一两件小事拜托王爷。”
“我告诉你说你莫不当回事——”奕譞掸了掸身上蟒袍,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摇头道:“老联顺气的一病不起了。只怕这两天里就要命,宫里派了御医去。。。说句老实话,我这会儿。。。唉,也管不了你了。”
“王爷这是。。。奉旨要去探视?”林山一听联顺病重不起就知道,奕譞这番话不是危言耸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联顺要是真撑不过这一年,儿子头没了,又没留下个孙子,他这一脉就算绝嗣了,到时候尽管亲友中有人会高兴,但不管怎么高兴,还是要给老爷子出头才能名正言顺的吃了这一脉的家产的。到时候。。。
就这两天,不走不行了。
“呸,他也配!”这会儿奕譞才稍稍露出些天家血脉的高贵来,啐了一口道:“唉,说给你听你就明白了,我这是要拜端慧太子去,扫坟你懂么?”
见林山仍是一脸茫然。。这也不能怪他,便算是真的林拱枢站这恐怕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这端慧太子是谁。奕譞稍稍别过身子朝自己那宅子努了努嘴道:“这窝先头是乾隆朝荣亲王。。。嗯,大抵你恐怕也不晓得。。不瞒你说,我也不怎么晓得,还是问师爷问明白个弯弯绕的,******!”
这家伙突然冒了一句脏话出来,很是突兀,把林山原本有些忐忑的心弄得也轻松起来,不由得掩口一笑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知道。
“我这没住两天,有王八蛋舍不得这宅子,想辙儿寒碜我来了,******我。。。得了,他祖宗也是我祖宗,妈的,一嘴毛!”奕譞略牢骚了两句,林山也跟着弄懂了他这心情不好的缘故了。
这宅子原先是乾隆那个还珠格格儿子荣亲王永琪的,传了几代下来子孙只是个贝子了,当然没资格再住这个亲王规制的宅子,又没钱在内务府那边上贡,这不就这一年给内务府收了回去,转分给了年岁到了该出宫的醇郡王住。
而这四哥六哥那没少挨骂的奕譞今儿领到个新差事——去给永琪他哥哥,乾隆那早夭了的儿子永琏,也就是这永琪的亲哥哥,后来名号叫端慧太子的爷们去扫墓。你想奕譞那师爷会说什么?无非就是劝自个主子这会儿少惹事,正是永琪一脉后人不安分的时候呢,永琪自个儿有子孙拜没这个名目,倒拿了个永琪他二哥端慧太子出来做名目。
这墓还不近,道远得很,在几百里开外的蓟县朱华山,来回起码也得有两三天吧。林山听着奕譞抱怨着,心里就是一个咯噔,这来回时间,说不定就是要算计自己的时间了。因为这两天他也知道,奕譞这实诚人这两天里没少给自己说好话,也没少进宫送给他哥哥们骂。
这么算来的话。。。林山心里又是一寒,那老小子。。。******,京城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
这一桩心里有数也就行了,倒也不用跟他说起。
倒是替他想想也真是磕碜,这多少代前头的事情了,这么个过了年就十九的郡王,还得去多少年前的小屁孩扫墓,这本是礼部随便去个狗屁官儿就能搞定的事情,弄个郡王!搁谁也得置气!
宫里头还真是有高人,这主意真他娘的见小。。。林山刚想说两句,又想起这个话题实在不是自己这个外臣能随意插嘴的,只好陪着叹息两声,说起了有个同乡一时脑子糊涂自宫的事情,奕譞听了直咋舌,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的,好不容易听完了,结结巴巴的道:“这。。。我这会儿盯着的人。。。人多,要不我先跟五哥说说。。。”
“那就谢过王爷了。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林某已经递了请去打长毛的折子,想来就这两天吧。”其实他原本还有些琐碎的事情要说一说的,但奈何人家确实是有事,而且。。。后头动静已经起来了。
二品红顶子黄带子大员国瑞助阵,十来个脂粉兵团当先,满洲姑奶奶们跟着杀到了醇王府!
“姓林的你玷污官体!”
“姓林的杀人偿命!”
“姓林的。。。”
碍着林山旁边站着的就是醇郡王,妇人们手里的白菜梆子还不怎么敢砸过来,便听着这边国瑞带来的跟班一声,娘们们一声,一声搞过一生的骂。把林山正对面看着这些额头上缠着白布的人闹腾的奕譞气的两眼直发黑。
但到底不是骂他的,也不好发作,只是气哼哼的发着牢骚:“你看看,咱们满洲尽是些这。。。”
他这边声音小,林山假装没听到,转过去朝国瑞做了个鬼脸。
顿时他期待的就来了。
“姓林的我家主子已经上了折子!一告你杀人偿命!二告你有玷官体!大雪天你醉成那个样子,雪窟窿里怎么没埋死你!脂粉堆里你醉成那样,怎么没x死了你!”得了国瑞的示意,旁边不知道是富察家的还是他自己的一个小厮厉声责骂着,倒将那边一直避着的礼部官员弄得笑的捂嘴偷笑,皱眉的直皱眉。
这下子可把正为着这宅子一肚子火的奕譞弄毛了,不顾林山的劝阻,脸红脖子粗的就冲王府里头喊:“恩佐!恩佐你******耳朵聋了?还不滚出来!”
恩佐赶紧就带着十几个原本就在这看热闹的家将护院冲了过来,到奕譞跟前就听他吼道:“打出去!给我狠狠的打出去!”一面发着狠,一面气哼哼的扫了一眼那边礼部几个官儿,沉着脸哼了一句:“你们也看见了!这样子我怎么去?你们看着办吧!”
“王爷,王爷——”这边林山自然是要劝两句的,奕譞不待他说完,不耐烦的一挥手发脾气道:“滚他娘的!大不了不做这破王爷!打,给我狠狠地打!”
林山脸上不敢笑,肚子里早就乐开了花,早先没定下决心离开北京的时候,处处窝囊处处受气。嘿!这一下决心离京了,真是什么气也出够了!
“赤忠,你来,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万岁爷!太不成体统了!太******蹬鼻子上脸了!你这个主我给你做定了!”
林山知道他的脾气是因为那个雪窟窿里摔一跤的事情闹出来的,这种事自己也算是取个巧,自然免不了的要自责几句,那边也是自然不当回事,不就是喝醉酒嘛,有拿这种事上门指名道姓骂人的?
“王爷,我这就是个惹麻烦的人,您就甭替我费心了。七爷,您好歹听我一句劝,真的,过两年就好了,过两年就好了。这会儿为我这么个人闹不愉快,不值当的。”
奕譞到底是也还有些小智商的,这话断不至于听不出来味道,沉声叹了口气,摇头晃脑的在书房里头转悠,牢骚一个接一个的发着,什么他看好的人全倒霉,林山算是一个,那边荣禄也吃了官司,刚去户部的人就给揪出来说有个什么亏空跟他有干系,据说要吃牢饭。
这些都可以理解,对于这么个身份特殊,又老是想冒头的年轻人来说,遇到些上位者的压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即便是他那个好六哥,这会儿也巴不得这兄弟出丑呢。这种话说出去他未必信,不过为着以后着想,也只能隐隐点一下了。
如今这年头,肃顺跟刚有些回暖迹象的奕交锋才刚刚开始,两帮人闹腾的同时,那边还有惠亲王老五爷又有些不甘心,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奕譞这会儿想插一脚进去,哪一边都得防你啊。
宽慰了两句荣禄断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便想着今天目的达到,就打算告辞了,离京前,这里恐怕也不会来了。
“这些个,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吧。路上用度,到那边万事开头,都要用钱,我这也是个穷王爷,拿不出多少来,回头五哥肯定也有一份补上的。”奕说着,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将桌上一个纸包推了过来,想来不会是个小数目。
林山眼下也确实是没钱,四百两填在宫里那拨太监手里,家里也就三百多两,听五根说,几家钱号上头也有一百多两的“京债”。当下也不假客气,充了个落落大方谢了奕譞的赏,外头恩佐也打架打完了,奉了奕譞的谕命要送林山出城。
只是这会儿家里恐怕不能再住了,林山知道说不定哪天富察家的人就得打上门来,存了个省得烦心的意思,干脆当晚就叫家人把东西拾掇拾掇,到外头去寻了个客栈先对付着的,谁知道他这里去醇王府道别,这边家里头也来了一堆访客,红着眼睛要跟他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