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书刚出房门,离君也一脚迈入园门,两人眼光相撞,都注意到了彼此的变化。
此时的离君浑身都是烧灼后留下的痕迹,头发凌乱衣衫破损,左眉烧去大半,脸颊上还有好几块烫伤,双手伤痕累累,形容颇显狼狈。原来他这一夜深入山体心腹之地,更改了溶岩喷涌的路线,喷口位置也稍加挪移,使溶岩远离灵脉行经路线,不再流经逐园所在的这面山体,后又疏通了灵脉。经此大改大通后,就算热溶岩浆再喷涌百年也可保无虞了。当然这一夜的辛苦也是伴着许多危险的,还好他法力够强,运气也够好,虽然外形受损,好歹都是皮外伤。
离君看着旻书周身的金光,并不太意外他选择了最不伤害丹灵的方法,反而更介意的是他站立的位置与他在园中造成的破坏。在离君看来,旻书真是浑身都带着强烈的破坏欲望的家伙,不过此时也无心计较这些,更担心的是他有没有发现枯雪花枝里沉睡着的宝宝?他深悔自己思虑不周,没有提前把她藏起来。
两人都停住了脚步,各自眼中带着不怀善意的光刀,虽不伤人却硌心。对视……审视……彼此厌恶又无法看穿对方的心思。片刻后,几乎同时,两人都移开视线,朝着逆鳞走去。
离君先一步进入房间,径直走向丹灵,旻书随后跟来,不动声色地作法替她穿上衣物,待离君拉出她的手把脉时,丹灵已穿得整齐。
离君面色淡然,心里倒是挺满意的,看来配的药相当不错,这旻书也算尽了力,她的性命算是保住了。目下伤势虽重,好在经脉受损还不过重,若善加疏通再好生调养,少则十日多则半月,便可下床行走了。离君又喂她吃了一粒丹药,目视丹灵道:“她还需针灸治疗……”话说一半停住,等身边这倔犟古怪的人接话茬。
“方法。”
果然!离君暗自发笑,自己若是要坚持替她针灸只怕少不了再打上一架。其实他先前与上古神兽缠斗经月,昨夜又与烈焰抗争,早已大伤元气,这会儿真要与旻书相争,怕是赢面很小。不过,事关丹灵性命,他也不敢轻易就让旻书动手,这可不是外行人能随意乱来的。
旻书看穿他的想法,淡淡道:“我已学医三百年,对针灸并不陌生。”
离君轻扬了扬眉头,没有再说什么,手中绿光闪闪,转眼多出一本绿色书册。他伸手捋了捋丹灵额间的发丝,将书册轻放床头,又问道:“你会呆几日?”旻书没作理会。离君又道:“离开之前传信给我。”将之前喂服丹灵的那瓶药放在书册上,薄唇无声开合几次,深望一眼丹灵,转身离了逆鳞。这次,他出门时同样作法带上了房门。
旻书却品出了一丝不妥,扭头看向窗外,见离君进了枯雪花枝。他住哪儿?不对,刚刚言语里明显是要离开此处的意思,何况他已元气大伤,相信他绝不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入静恢复元神。旻书迟疑了一下,走向枯雪花枝,刚到门口,离君迎面而来。旻书观他神色品不出异常,只是见他手中多了两个药瓶。
离君木然的看他一眼,侧身错开从他身边走过。其实直到他离开逐园,都是异常紧张的,手中的瓷瓶不过是他听到异动后在药架上随手拿来遮掩之物,他的怀里正藏着宝宝,这是绝不能让旻书看见的啊。
呜……还好,还好!
离君出了逐园,快速地离了吟丘山,他需要带宝宝回神宫好好安置,还需要尽快恢复自生元气。再则,他还不知道在幽灵山大开杀戒后,会对魔界造成怎样的影响,必须得回去看看。
旻书眼见离君离去,心里的疑虑并未消除,立在门前,仔细打量一番,也不见房内有什么特别之处!?
“灵脉已修复,安心养伤。我先回神都,有事传信,必定速到,绝不再食言!”丹灵从昏昏沉沉中醒来,听到的第一道声音就是离君的话。这便是离君离开时留下的暗语,只能传进她的耳里。这话安了她的心,也解了大半月背负着的重压,眼泪突然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顺着眼尾滑进发间,弄湿了鬓发。其实她算不上是一个刚强勇敢的人,相反更习惯被保护,也一直幸运的有人保护着。以前有逸心,现在有离君,就算她告诉自己不要去依赖,可这千年来离君就像逸心一样为她做好所有的事。泪越发汹涌,这一次,是她第一次找不到他,而后不得不用性命相搏求助旻书。当这一切终于过去,她怎能不哭。这泪是为他的贴心与付出而流,也为自己的委屈与逃脱大难的庆幸而流,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借着眼泪宣泄着。
旻书走进房间时,丹灵眼泪流得正欢,骤然见他,慌得惊呼一声。谁想她大伤之下,突受惊吓竟然呼吸不顺抽搐起来。旻书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口,冷眼斜视,眼看丹灵似要背过气去,才“哼”了一声,闪身到了床边,伸手从她胸口往喉间一抹,替她顺过气来。丹灵无比尴尬,忙将眼光移向别处。旻书伸手拿过离君留下的书册,移步桌前展开细看。不多时,他合上书册,从贴身带着的储物法宝里拿出一套金针,走到床边,变走了盖在她身上的云彩。
丹灵慌张地偷瞄了他几眼,几度欲言又止。能说什么?他是要救助自己的呀,不管他是好意还是起心羞辱,自己都没法拒绝,不是吗?不得已之下,只得忍了尴尬别扭,闭上双眸,做一只待宰羔羊。衣服转眼又消失了,丹灵紧抿嘴唇,捏着拳头,自己都分不清是羞怯还是屈辱,脑子里空空荡荡的,实在是难以忍受这样与他相对。在她紧张得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转眼用一股巧劲将她翻了一面。
“啊……”丹灵惨叫,被他抓住的手臂,拉扯间牵动的伤口都痛得要命,然而更痛的是身前的伤口因这一翻动重重地撞在床上,好似皮肉又一次被撕裂了一般。痛、痛、痛啊……可是都这么痛了,怎么就没晕过去呢?!紧接着,丹灵感到他的手轻触后背,冰冷而又陌生。酸、涩、羞、恼、痛、苦、各种滋味涌入心际,丹灵鼻尖一酸眼泪奔涌而出,只得将脸埋入被子,别让他看见。
旻书看着她轻颤的双肩,怎会不知道她在哭泣。他心中无声叹息,现在的她实实在在是相当凄惨的状态。“好,就当自己发慈悲好吧!”旻书玉指一弹,一道白光击中她的后脑勺,又助她陷入深睡。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开始施针。忙了半晌施针结束,又替伤口再敷一遍药,而后裹好云彩,忧郁地看着熟睡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