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牧人的屋子里容纳不下这么多人,老牧人便将大家安排在院子里那个支着的牦牛毛编制的大帐篷里。老牧人要为大家生起火塘里的火,大家谢绝了。大家经历了一个高原的夜晚,都认为能够对付,所以不想太麻烦老人。后来大家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但一切为时以晚,只有默默地忍受着。
老人走后,大家便七手八脚地拆开了自己的行李。首先是光光发现自己的睡袋被雨淋湿,已经无法使用。接着所有人陆续发现自己和光光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原来大雨突降,大家没有防备,待用防雨罩罩住背包时,挂在包外的睡袋其实已经淋湿,只是当时大家慌乱之中没有察觉。后来在老牧人屋里,大家只顾着烘干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略了其他的事情。只有子归一人未受影响,因为他的睡袋包装袋是防水防雪的。所以他的睡袋并没有被雨水淋湿。子归说现在一分钱一分货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大家在采购物品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讨价还价上去了,却没有人想到,仅仅是一个防护袋,就让所有的费尽心机失去了价值。
大家面面相觑,小语去找老牧人,发现老牧人夫妇已经熄灯睡觉,只好悻悻地回来了。这时,大家身体里的酒精还在燃烧,觉得凑合一个晚上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大家只好把睡袋扔到一边,和衣躺在睡垫上。子归的睡袋是活动的,可以拆开成一条被子使用。这样,他便和小语的睡垫靠在一起,两个人使用一个被子。小米一看子归的被子还有一些余地,不管三七二十一,也钻了进去。
临睡前,大家特意开着两盏户外用的照明灯。黑暗容易让人产生恐惧,更何况在一个陌生之地。小心无大错。带着这样的思绪,加上一天的疲乏,一行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任非我感觉四周一片波光闪闪,这波光亮包围着自己,一层层地拥向自己。任非我感到了色林措的透明,感到了这透明从自己的毛孔渗入自己的皮肤,从自己的皮肤渗入自己的血脉,从自己的血脉渗入自己的心底。任非我感到自己的整个人都已径经变得透明,身体宛若一朵莲花,在一片透明的涌动上,静静地绽放。随即,任非我又感觉这波光铁一样地挤压着自己。他感觉到了波光的温度,这温度象无数根钢针,直插在自己的骨髓。任非我猛地一下坐了起来,他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半夜时分,任非我被冻醒,觉得自己全身被一层冰块包裹。他转头看见一侧的阿原早已抱膝而坐,那模样显然是冻得无法入睡。八次郎依然呼呼大睡,那架势似乎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的美梦。帐篷外风声呜呜,寒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任非我穿上了所有能穿的衣服,还是冷得不行。其他人也都阹陆续被冻醒,大家和任非我一样,开始在寒冷中后悔拒绝了老牧人生火的好意。如果这时的火塘里燃着旺旺的火堆,那暖融融的感觉就是天堂了。大家没有想到,夏天的色林措的夜晚会是如此的寒冷。
这时的八次郎终于也被冻醒,他一个劲地吵吵着生一个火堆。但是大家不知道老牧人家的牛粪放在什么地方,就是找到牛粪,也不知道怎么用牛粪生火。用牛粪生火不当时产生的烟雾有人曾经领略过,帐篷里的空间让大家根本无法容身。子归的睡袋看来保暖很好,三个人挤在一起,一点也没有冷得难受的样子,不象其他人一个个早就快缩成了一团。子归不无得意地说,他这个睡袋可是零下三十度都能正常使用的。
八次郎说子归这纯粹是心理作用在作怪,让他一手抱一个美女,他也会一样觉得很温暖的。
光光说实在不行,就点两个气罐取暖吧?
小米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说要是把气罐这样用完了,后面做饭怎么办?
左右为难之间,还是八次郎在帐篷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三块牛毛毡。八次郎、光光和另一个女孩子顾不上牛毛毡子是什么颜色,有什么气味,一个人抓起一块就往身上裹。牛毛毡很厚、很沉、很硬,但很御寒。不一会儿,三个人便渐渐地感到寒冷被阻挡在牛毛毡子之外,身上的热气也在慢慢地升起。
任非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气罐,装上炉头和防风罩,点着后拿起阿原的睡袋烤了起来。阿原的睡袋是纤维棉尼龙面料的,比较容易烘干。阿原也帮着扯起睡袋,一边烘烤,一边闲扯着。
阿原说自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阿原感觉在现实世界里,自己是虚拟的。就象一个游魂一样地在花团锦簇间飘来荡去。又象是一粒灰尘,她的行走,她的停留,她的飞舞,她都无法左右。她的一切取决于气流,或者是无端的风;她只是被翻滚、被抛越、被停息。她的存在在现实世界里只不过是一个省略号,一个可以视而不见的游离。她只能在被翻滚、被抛越、被停息间,亲密地和花团锦簇后那一望无际的腥红零距离。只能想象被花朵剥夺的阳光依旧美丽。阿原说,在现实世界里,她是虚拟的。但虚拟的她的感受却是真实地存在着的。
阿原感觉在虚拟的世界里,她又是真实的。就象一个梦游者,行走在别人的梦里。虽然光和风从身边掠过,花香和叶绿从身边掠过。她不能停留,世界也不能停留。所有的美丽在眼前纷纭开放之后,便擦肩而过。虽然她清晰地看着所有的美丽在眼前瞬间绽放,她清晰地闻到所有的美丽次第的芬芳。但她却不能触碰到这美丽;她张着双臂,伸开手掌,所有的美丽从她的指间风一样流过,光一样逝去。风流过她的指缝之后,她的指缝之间就不再有风的存在。光在她的眼前闪过之后,她的眼前就不再有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