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所有人的衣服都烤干了。大家围着火炉一边吃喝,一边闲扯起来。因为一行人中有了小语,大家同老牧人夫妇便可以沟通了。在一番家长里短的客气之后,子归说班戈最出名的是昌鲁,班戈昌鲁是中国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是藏北民歌的基本之一,历史悠久、蕴藏也极为丰富。具有歌腔自由舒展,曲调高亢、嘹亮,节奏自由、悠长的特点。大家应该一饱耳福,可不要身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他让小语动员老牧人唱上一段。
小语把大家的意思翻译给老牧人夫妇,老牧人夫妇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老太太拿出一壶青稞酒,给每人都倒上了一碗。老牧人喝了一碗青稞酒,便放开喉咙开始唱起歌来。
他唱的什么,大家一句也听不懂,可从他干干净净的声音,从那轻松的旋律,大家都明白这是从他心里自然流淌出来的音侓。
大家问小语,老牧人唱的歌是什么意思?小语说老牧人唱的是,高原上的马跑得再快,也要回家。朝圣的路,走得再远,也有走完的时候。离开家的孩子,总有一天要回头……。子归问小语是不是有什么说法?小语说人家是在告诫咱们不要在外面贪恋,记得要回家。
老牧人的歌声开始变调。他的歌声信马由缰,他仿佛不是用嗓子在唱,而是一张口就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流出。他冲老太太微微一点头,老太太便站起身来。小语赶忙让大家往边上靠去,在火炉边上腾出一个空地。小语告诉大家,老人家要跳舞了。
老太太站在场中,刹那间就象是换了一个模样,只见她一脸的精神,丝毫没有了老迈的神态,举手投足间仿佛是一个青春焕发的少女。她随着老牧人的歌声开始舞动起来。只见她时而舒展,时而婀娜多姿,这舞蹈是那样的飘逸,那样的从容,没有丝毫的做作和雕琢的痕迹。她旁若无人,如同是在一个静止的天地里独自地舞蹈。在这个时刻,她就是天地间的一个精灵,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每一个节拍都牵动着人的心跳。
老牧人一边唱着,一边站起身舞蹈起来。老太太一边舞蹈着,也一边随着老牧人的旋律唱了起来。老牧人的舞蹈从表情到每一个动作都有一种韵律,热情狂放、奔腾不羁。这是一种充满原始气息的舞蹈。老牧人和妻子共舞,他们和着心跳的节拍,血脉的旋律。男女各有特色,男的舞蹈刚中有柔,女的舞蹈柔中含刚,二者相得益彰,让人看着就象水乳交融。
老牧人和妻子跳了一会儿,便邀旅行者们下场。
小语和子归自然首当其冲。一开始他们还有点拘束,但跳着跳着,子归和小语就基本上能合上老牧人夫妇的节拍,并很快与老牧人夫妇溶在一起。他们跳得一样婉转自如,挥洒写意。
接着,另外三个女孩子也跃跃欲试,加入了舞蹈的行列。其他的男人则大为惊异,三个女孩子的舞蹈自成一体,虽然与老牧人夫妇的动作迥然不同,但三个女孩子之间倒也整齐划一。
任非我有些奇怪,说这些女孩子简直都成了精,居然全都会跳藏族舞。八次郎说一看就知道这些女孩子跳的是拉萨锅庄,看样子都是在拉萨市民广场学的手艺。那里天天晚上八九点钟后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围着跳锅庄。很多旅行者那个时间都会去那里观看或学跳锅庄。任非我说这老牧人跳的好象和那些女孩子跳的不太一样,老牧人的节奏更快,动作更舒展。八次郎说当然不会一样,西藏地区有四大锅庄,但实际上这四大锅庄多有分支,且各不相同。有的地方虽说是同一种锅庄,但前后二个村子跳起来,却完全不同。这些女孩子跳的是拉萨锅庄,拉萨锅庄的节奏比较慢,动作也比较舒缓。
子归从舞蹈中走出来,把任非我和八次郎拉进舞蹈行列。子归教了他们一些基本的动作,两个人很快就学会了。八次郎跟着子归学了一会儿,但没跳几下,他便觉得双腿愈来愈沉,才知道对他,这也是一个重体力活。很快他就累得不行,赶紧逃回火炉后的另一边坐下,过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很快,女孩子们也都撤了下来,看着老牧人夫妇边唱边跳。
老牧人夫妇的歌声如同高原上拂过的风,如同色林错流动的波浪。大家喝着老牧人温润的青稞酒,听着老牧人夫妇从心底里流淌出来的歌声,看着老牧人夫妇和自然浑然一体的舞蹈,旅行者们不自禁地便溶入了这酒香,溶入了这歌声,溶入了这舞蹈。
子归和老牧人夫妇一起跳着,渐渐地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只有心中回响的一个旋律,他的每一个动作,只是这个旋律的一个律动。子归感觉那是在无边的黑暗中,引领他的一团光辉。子归的身体里,有一种热腾腾的东西升起,这个东西让子归有了止不住的宣泄,以他从来没有想过的方式。他的天地间只有那一团光辉,他的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力量,都只不过是为了扑向那一团光辉。子归的脑海中一片空灵,他知道,那是自己从来没有到达过的一个世界。
老牧人夫妇似乎没有一点累的意思,他们依然跳着唱着。看着他们的舞步是那样轻巧灵动,又是那样整齐划一。他们一边唱着、一边跳着,哪里象是两个挥着长鞭的牧人?更不象是两个老人。他们是一对歌舞的精灵。这种歌舞流淌在他们的血液中,成为他们灵魂的一部分。旅行者们看着这对老牧人夫妇,渐渐地忘记这是一个高原上荒凉的牧场。旅行者们在心中慨叹,在一个寒风凛凛的夜晚,一对老牧人夫妇,用他们无尽的精神,无尽的活力,用生命的律动,让他们的歌舞,成为世界上最动人的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