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宋三喜欢找几个朋友打牌。这天,宋三手气挺背,已经输了好几百,暗暗发誓一定要反败为胜,不料刚赢了一把“海底捞月”,手机蓦地响了起来,里面传来李万福的声音:“宋三啊,赶紧回来吧,你爹和你娘要闹离婚,我摆不平了,你娘喝了敌敌畏呢!”
宋三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匆匆结了账,赶紧退出牌局,开车往宋家庄赶去。
刚才给宋三打电话的那个李万福,是宋家庄的村支书,以前做村里的小学老师,还教过宋三,宋三平时很少回家,但只要回去,总是提着礼物去看看李万福,两家一向走动不错。
宋三手握方向盘,一边开车一边埋怨:自己这两年生意做得不错,每个月都寄回家里一千多块钱的生活费,两位老人的生活水平在宋家庄怎么也算拔尖的了,再说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闹哪门子离婚?这不让老乡亲们笑掉大牙吗?
半个多小时之后,宋三的车进了宋家庄,一进家门,宋三就嚎啕大哭起来:“娘啊娘,你干吗寻短见啊……”进屋后,果然看到老娘躺在炕上,双眼紧闭。李万福在一旁站着,见宋三进来,一摆手说:“嗐,没事了,虚惊一场,她喝药的那个敌敌畏瓶子,是从田头捡的,里面不是毒药,是小孩灌的井水。”宋三心里一块石头这才落地,转头又冲老爹撒气:“爹,以前家里吃不起穿不起,也没见你和我娘闹啥别扭,现在日子刚好过一点,你就生了外心,你、你这是‘饱暖思淫欲’啊!”转头又对李万福道,“李老师,你说是不是?”
李万福咳嗽一声,没有说话,宋老爹却不干了:“啥?臭小子你说啥?我啥时候有外心了?告诉你,我们打离婚根本跟别人没关系,全是因为你!”
宋三听了,更是摸不着头脑:“咋又把我扯进去了?我每个月不都邮钱回来供你们吗?”
宋老爹狠劲拿烟袋锅一戳炕沿:“算你说到根子上了!我问你,你每次给我们邮钱,汇款单上都填的谁?”宋三不假思索地说:“是我娘啊。”宋老爹“哼”地一声,一跺脚,转头对李万福道:“你听到了吧?这回知道我为啥跟她离婚了吧?每次汇款单一到,村委会大喇叭就广播:‘丁小兰来取汇款单啦!’好家伙,全村子的人都知道,我们宋家,她是一家之主了。”
宋三心说,坏了,这可要怪自己图省事了,因为老爹的名字叫“宋鑫繁”,笔画太多,他嫌写起来就心烦,为了省事,每次他都在收款人一栏写上老娘的名字“丁小兰”。
这边,宋老爹还在一个劲诉苦:“这老婆子一拿了汇款单,就屁颠屁颠地跑到镇上去取,支钱之后,她一手把持大权,我呢?我想去镇上买三两旱烟,都要低三下四伸手要!这种没有尊严的日子,没法过了!”
嘿嘿,连老爹都知道“尊严”俩字了!宋三听了,刚要笑出声来,宋大娘却“呼噜”就从炕头坐起来了:“过不下去就拉倒!儿子给我们买的手机,是供咱们俩人使的,你凭啥一个人装着?还没事就在大伙面前显摆!”宋老爹反唇相讥:“给你,你会用吗?那回我把手机设了个振动,半夜在枕头边一响,吓得你以为闹地震了,裤子都没穿就跑院里去啦!”宋大娘理屈,低声嘀咕道:“就算我不会用,你咋不教教我呢?你想儿子、孙子了,能给他们打电话,我呢,春节过后大半年了,我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儿子,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听到这里,宋三不由鼻子一酸,是啊,一眨眼,自己好几个月不回家看看了,不是没空,一个字:懒。
这时,李万福过来打圆场,说:“宋三啊,我看不如这样吧,每个月的生活费,你就别往家寄了,省得老人再闹别扭,以后不会往家拿吗?拿回来一人一半!”
宋大娘使劲点头:“中!我前头生了俩闺女,都嫁到邻村了,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她们还知道时不时来看看我呢。”说着,一指宋三,“可是这个我打小就当心肝宝贝疼啊爱的混蛋,却一年半载才回来一趟,不知道他娘想得心里难受!哼,只要他经常回来,我不怕把财权交给老头子——哪怕我那一半也归他掌管!”宋老爹也发话了:“只要儿子经常带孙子回家,我把烟袋锅扔喽——抽烟哪有逗孙子好玩啊!”李万福听了,哈哈大笑。
宋三见事态缓和,也乐了:“嗐,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是嫌我不经常回家。爹呀,娘啊,你们可早说呀!”
宋老爹却把老脸一沉:“早说?早说有个屁用!城里离家也不远吧,也就半个多钟头的路程,你自己有车,要是想回家,随时就能回来,哼!我看你心里压根就没我们老两口!”
宋老三脸红了:“唉,你们说的倒是实情,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当着李老师的面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寄钱回家?风光啊!你们想,每个月村委会大喇叭一喊,宋三又给他爹娘汇款一千多来啦,乡亲们不是都知道我是个孝子了吗……”
在场的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李万福笑了笑,开腔了:“宋三啊,想不到你小子的心思在这儿呢。不过,什么是真正的孝子?是心里装着爹娘,时常回家看望爹娘,不是绞尽脑汁摆花架子啊!”
宋三这回耳根子都红了:“老师,您说得对!爹,娘,儿子给你们赔罪了!以后,我保证就像那歌儿里唱的一样,常回家看看!”
说着,宋三给爹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首发,故事家》2009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