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天口关之后,早有一个身着牙将军服的人骑着马等在那里,见到银珠等人进关,脸露喜色,拍马跑了过来,远远叫道:“银珠小姐,蒙迪兄弟,你们怎么才来,可让小弟等得好苦啊。”
蒙迪对高山说:“此人是慕容将军的表哥,名叫程志远,比慕容将军大了两岁。但是这个人性子耿直,所以在军中一直没有升起来,看在慕容世家和杨家的份上,才让他当了一个小的牙将。别看他仅是一个牙将,打起仗来却一点也不含糊,以前都是他和银珠小姐一起统领咱们的,这一次……”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了。
高山“哦”了一声,脸不禁有点发红,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一个军官,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卒子,居然跑到人家的地头上来抢饭碗,再表现得若无其事,未免有点说不过去了。
说话之间,程志远已经到了众人近前,翻身下马,一把搂住了蒙迪,手掌在他的后背上连连拍打,显得亲热异常。银珠就在他们身边,这位牙将大人却没有胆子也抱着她亲热一番。
蒙迪也和他亲热了一会,笑道:“自从一年前咱们一起也是在这天口关大战交趾国,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只是你老弟太不争气了,一年的时间,居然还没有换身衣服。”他们两个当真是熟得可以,说话从来不知顾忌为何物。
程志远脸一红,忸怩道:“好男儿从军报国,图的是上阵杀敌,至于个人功名,小弟实在没有放在心上。”
“不错不错,程兄弟有此志向,当真是你们大宋之福了。我这里有一个朋友,也是汉人,想法和你差不多少。”说着将高山拉了过来,给二人做了介绍。
慕容兰一进城就使人找到了程志远,让他到苗军来报到。他只道是又像以前那样和银珠一起统领苗兵,没想到横空杀出来一个高山,一次战场没上过,轻轻松松的就把他的饭碗抢了,不禁大感意外。再一看高山身穿一件不甚合体的兵卒服装,又不禁恼火起来。
他是一个直性子,心里不快立时就写在脸上,干脆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狠狠的盯着高山。
高山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小的高山,参见程将军。”
程志远哼了一声,突然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向城里跑去。此时大军已经逐渐进关,几支隶属于不同营区的士兵纠缠在一起,人声马嘶,整个天口关顿时热闹非凡。程志远骑着马,三转两转就消失在人群中。
从感情上来讲,卓虎还是偏向于高山,见到这个小小的牙将居然对自己崇拜万分的高大哥无礼,这小子心里非常不快,沉着脸冷哼一声,恨声道:“这人真是无礼,高大哥好心跟他打招呼,他却理也不理,转身就走。”
高山道:“这个人果然是个直性子,心里不服气也不用表现得如此露骨吧?难怪慕容兰已经是军中主将之一了,他却还仅仅是个牙将,就凭他这性格,如果能升上去,那就奇怪了。”
银珠白了他一眼:“往年都是他来协助我,现在被你抢了饭碗,心里当然不服气了。也不知道你这个人有什么好的,慕容姐姐那么冷静的一个人,居然都头脑发热,特地劝了我半天,把你提拔起来。”
高山睁大了眼睛,哈哈大笑道:“难道不是你跟慕容兰说要提拔我的么?谢天谢地,我还真愁不知道如何报答你呢,现在看来,用不着这么费劲了。”
银珠大怒,跺着脚道:“不用你得意,要是到时候打起仗来,你是个草包的话,就是欺瞒主将,那可是犯了军规的,到时候不左将军说,慕容姐姐也会一刀斩了你。等刀砍到脖子上了,你可别怪我不帮你求情。”
高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两只眼睛发出了两道寒光,注视着关口的南门,一字一顿的说:“多谢银珠小姐提醒,在下虽然不才,战场纪律总还是知道的。”
银珠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只觉得一刹那,此人突然有了一个极大的转变。要说以前他身上的亲和力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此时的高山身上的杀气浓得就像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鬼。
卓虎和蒙迪也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变化,脸色都是一变。他们和高山相处多日,却没有想到,在这个一天到晚笑嘻嘻,好像除了江晓燕之外,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男人,身体里面居然还潜伏着这种杀气。两个对视一眼,又看了看口瞪口呆的银珠,三个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一连几日的行军,高山表现得都不像是一个首领,此时到了目的地,才算是进入了状态,对银珠道:“现在咱们已经进了关口了,不知道慕容将军有没有给咱们安排地方驻扎?”
银珠“啊”了一声,突然惊呼道:“以前都是程大哥负责带我们去的,这一次他早早就在关口等着,恐怕也是这个原因,现在他人走了,我也不知道咱们应该驻扎在这里。”
高山额头冒出了冷汗,道:“你也不知道?难道你在路上没有和慕容将军研究这个问题?”
银珠摇了摇头:“没有,我和慕容姐姐从来没有研究过我们进关之后,驻扎在哪里。”
高山的脸变得阴沉起来:“银珠小姐,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声,现在咱们已经进了关了,就算是进入战场了,用我们家乡那边的话,就是一级战备。在这里,只有军人,没有什么程大哥和慕容姐姐,希望你以后能够改掉你对这两个人的称呼,一律用军职来称呼,免得让人以为咱们搞裙带关系。”
银珠被他抢白一通,脸涨得通红,怒道:“高山,你……你疯了?连我都说?”
“我只是提醒你,你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苗族少女,踏进这个关口的那一刻起,你就是一个军人了。尤其身为军中首领,更是要以身作则,否则如何服众?”
卓虎看得目瞪口呆,捅了捅蒙迪,在他耳边低声问道:“高大哥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居然敢这样和我姐姐说话,咱们这些人有几个不怕我姐姐的?还用得着服众么?”
蒙迪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多看少说,免得遭殃。
他这个疑问马上就被银珠说了出来:“这些人都是我们寨子里的人,全都是我阿爸的子民,我用得着在这里装模作样的服众?”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苗众。
那些苗人本来见高山和银珠不知何故吵了起来,一个个都在那时扯着脖子看热闹。正看得过瘾的时候,突见大小姐两道杀人眼神向自己射了过来,积威之下,一个个都垂下了头,不敢和她的眼神对视。
高山冷笑道:“银珠小姐好本事,自幼就跟随宝华寨主东征西讨,管理寨子,在下从心里佩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宝华寨主的女儿的话,这些苗人又有几人真正的服你?他们不是服你,而是怕你。我就是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那些苗人听了他的话,心里都是一震,感激的看了高山一眼,但是只看了一眼。一眼过后,又都急忙垂下了头。
银珠脸色一变:“高山,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寨子里,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就算是和你身后的战士们多说一句话,也是给了他们天大的面子。但是现在是在军队,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战士,任何一个人,都是你的战友,大家都是平等的。你虽然是首领,但是也只是负责协调指挥,在这个大前提下,如果再用你在寨子里的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银珠气得珠泪盈盈,她自记事之日起就极为要强,宝华寨主也相当的欣赏她的性格,从小就刻意的培养她的威信,本来已经初见成果,自己也以为这些苗人怕自己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被这个坏蛋一番话,原本天经地义的事,倒像是暴君与奴隶之间的关系了,叫她如何不恼?
卓虎打了一个冷战,强挤出一个笑脸,道“高大……”
刚说了两个字,就被高山凌厉的眼神将下面的话给瞪了回去,这小家伙吐了吐舌头,缩着脑袋躲到了蒙迪身后,心想:“乖乖不得了,高大哥这次好像是真要和姐姐大吵一通。”
只见银珠双拳紧握,冷声道:“我明白了,你害怕这些苗人不服你,所以故意说些好听的,要收买人心是不是?”
高山几乎没有晕过去,他跟这位大小姐讲的都是一些基本战场原则,却被这个丫头误会自己是收买人心,真是六月飞雪,千古奇冤。但是此时已经僵到这里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软下去,否则这么好的一个让这个丫头扭转主仆心态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掉。
想到这里,突然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了银珠的手腕,将她拉到了一边。
银珠没想到他光动嘴说说还不过瘾,居然动起手来,情急之下,在他身上乱打乱扭,嘴里叫道:“你干什么?放手!”高山沉着脸,不为所动,终于靠男人天生的气力优势将这个内心强大,外表柔弱的小丫头拽到了一个角落里,低声说着什么。
事情陡变,众苗人和路过的宋军都大为愕然,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搞什么鬼,尤其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宋军见到高山这个小卒子居然胆敢对朝廷借调过来的苗兵首领如此无礼,都暗暗佩服他的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