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真摩力面如死灰,心中正在淌血。这二千铁骑乃是突骑施部的骄傲,是用金子堆积出来的黄金部队,更是他用来稳固部落地位的利器。
而现在,他正在失去这支部队。
他手上尚有五百铁骑可用,本可以在高昌骑兵的协助下对步兵方阵再发起一轮冲锋,将形势彻底扳转过来,随后等契苾族骑兵回师杀回,战斗就可以轻轻松松的结束。
可是现在,不但契苾族骑兵不见了踪影,连原先溃散的隋军左翼骑兵也突然诡异再现,还将对高昌骑兵发起了猛攻。
形势已陡然变的严峻,或者说,战局完全失控,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将会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形。
“靠不住的契苾人!”
他将一副钢牙咬得格格直响。但事到如今,已没有闲余的时间再去深究契苾族骑兵消失去了那里,而是必须得赶在高昌骑兵完全溃败之前,抢先击垮已经伤亡过半的隋军步兵,方能力挽狂澜。
或者,也可以带着仅存的五百铁骑撤出战场,逃回部落,然后在一片嘲讽讥笑声中东山再起。
若这次灰溜溜的损兵折将而回,他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黄真摩力只感心急气闷,大是烦躁,犹豫了片刻,他猛地抽刀高举,如狂狮般的大吼道:“马披铁甲!”
他已决定孤注一掷,胜负将在此一搏。
只听一阵叮当之声,突厥铁骑迅速放下马头的铁甲面具,最后的五百铁骑开始向战场徐徐开进。阳光映照着森森铁甲,辉映着骑士们的冰冷脸庞,有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铁骑冲锋!”
足可惊天动地的铁蹄声猛然响起,五百突厥铁骑紧跟在一个突厥千夫长身后,由缓到快,顿如汹涌巨浪一般地向着前方的黑色方阵狂冲过去。
城墙上,马俊豪大是轻松地吸了口气。就怕山不动,但现在山已经动了,接下来就该是撼山的时候了。
他从仓吐克手中接过一支牛角号,仰头吹响,号声浑厚响亮,在战场上空久久回荡,就好似在清楚地告诉每一个隋军将士,只要挺过铁骑的最后一次冲锋,一切都将会结束。
在离古城北门不远处的战场上,高昌骑兵与隋军骑兵酣战一起,誓死血拼、缠杀,刀光剑影,血染黄沙,闷热的空气里四处弥漫着刺鼻浓烈的血腥味道。
忽地,一支六百人的契苾族骑兵从北门之中汹涌而出,领头乃是一个身材魁伟的年轻勇士,好不彪悍威武。
突见友军到来,高昌骑兵士气大振。但就在这时,领头的契苾族勇士迅雷般地冲至高昌大将身前,双手大斧闪电般的砍落,将高昌大将连肩带臂地劈成左右两半。
一众高昌骑兵还未反应过来,那个契苾族勇士已将尚在滴血的大斧向天一举,狂雷般地大喝一声:“投降者不杀!”
强烈的反差,顿让所有的高昌骑兵都呆了,随即再无一丝战意,纷纷抛了手中武器,下马跪地投降。
“尖锥盾墙!”
孟括的喊声迅速响遍整个战场。原本分列在铁甲军之后的长槊兵是陌刀兵纷纷涌入盾墙之后,盾墙开始变阵。以中央为分叉点,一面面巨盾依次向两旁罗列,盾墙不再是直列一排,而是沿着圆形城墙,在一丈开外布局成了一个单薄至极的尖锥阵形,堪堪挡在了二千余隋军士兵身前。
“叩哒哒~叩哒哒~”
沉重的马蹄踩踏着松软的沙面,带着漫卷而起的滔天烟尘,向着百步外的隋军碾压过去。
猛然之间,一声尖锐的呼哨响彻战场。隋军士兵闻哨而动,三、四人硬顶一面巨盾,盾底压地,斜蹲而持,顿时,尖锥盾墙成了一堵可容铁骑踩踏而过的斜坡,而斜坡后面则是厚重如山狱一般的坚硬城墙。
“嘭~嘭嘭~”
铁蹄踩击重盾的响声悠然响起,五百铁骑踏着一列巨盾垒成的斜坡纷纷飞身跃起,向着近在咫尺的城墙撞去。
足以毛骨悚然的凄厉嚎叫划空响起,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狂雷之声,数百突厥骑兵连人带马撞上城墙,顿时骨血飞溅,死状惨不忍睹。其他的突厥骑兵虽收住了冲势,但也被强大的惯性抛下战马,重重摔落在了沙地上。
“兄弟们,杀啊!”
孟括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巨盾,高举着横刀,杀向了那些刚从死尸堆中挣扎着爬出的突厥骑士。
“杀啊!”
隋军士兵纷纷从巨盾牌下冒出,举槊舞刀,高声呐喊着返身杀入,如同凶猛的狮虎冲入狼群,高声咆哮着,疯狂砍杀着。那如癫如狂的狠辣之态,就连凶狠如厮的突厥人也为之心惊胆战。
伴随着一声声凄厉惨叫,突厥鲜血的鲜血漫天飞溅,洒落滚烫的黄沙……
远处,黄真摩力面色煞白,瑟瑟发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千精锐铁骑就这样完了,他的一生荣耀也就跟随着完了。
对他而言,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瞬间全都结束了。
“特勒,快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契苾人,契苾人杀过来了!”
不足百人的亲兵纷纷颤声喊叫着。不远处,六百契苾族勇士已快要杀到了。
“走~”
黄真摩力猛地调转马头仓皇而逃,一众亲兵个个争先恐后地紧随其后。
“都尉,头狼跑了!”仓吐克急急叫了起来。
“放心吧。”
马俊豪望着黄真摩力已经远去的背影,回头对着仓吐克认真地点了点头,露齿一笑道:“头狼是跑不掉的,猎人早就在归路之上等候了!”
×××
马俊豪静静地走过战场,入眼之内一片惨烈,城墙前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士兵与战马的尸体,折断的刀枪遍地皆是,鲜血已将黄沙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红黑色。
生还的隋兵或是搀扶起受伤呻吟的同伴,或是从将同伴的尸体收敛一起,在他们的脸上,遍找不到一丝获胜后的喜悦。
战争,留给活着的人只有无尽的悲痛,以及刻骨铭心的仇恨。
“都尉。”
已是血人的孟括的大踏步地迎了上来,冷声问道:“投降的二百多高昌兵怎么办!”
“杀!”
马俊豪的冷冷地迸出了这一个字。对于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凶狠,更何况他们还是亲身参与了今日战事的敌人。对于这样的活口,更是不能心慈手软,免得再徒增事端。
“末将得令!”
孟括急匆匆地领命而去。片息之后,一声声凄嚎络绎不绝地响起,那是一个个高昌兵临死之的绝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