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宫殿最偏远冷清的地方,一位面容憔悴的公子从满是蛛网的噩梦中醒来。
“幸好只是个梦,而且终于醒来了。”一个女声在身边响起,并不温柔,充满朝气,一副好像要与世间男子一争高下的样子。但细看可真是个美人,肤如雪,发如墨,唇红齿白,眉眼端正。却有一股玩世不恭的神色。和宫廷中的窈窕淑女可谓相差甚远。也不好好的将衣服合起来,露出了两边白皙的肩膀和暗红的里衬。
另一边,一个人正欲起身离去,回头望去,是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一头白色的长发,却并不衰老,与那女子穿着相同的黑色长袍,上有金色的丝帛装饰袖口和领口,上边绣满了花纹,在房间微弱的光芒下婉转流动。他的衣襟也敞开着,露出古铜色的胸膛。男人看向自己,那眼中没有瞳孔,是一片死寂的白色。
“耀大人,夜大人!”那位公子似乎已经与他们非常熟络,脸上难掩欣喜之色。
耀夜二人没有说话,将他带出了卧房。外面早已是歌舞升平。
交错的觥筹,舞动的倩影,迷离的灯光。一切仿佛梦幻般,他又回到了那段梦幻的纸醉金迷的时光,那样的华丽,又那么虚幻。耀夜静静的看着,看他沉醉在自己的梦里。
“开门!开门!你死了么!”咒骂声和拍门声将他吵醒。眼前是残破的四壁和荒凉的庭院。刚才竟然还是个梦。
挣扎起身,刚打开院门,却被丢进来的东西扑倒在地,低头一看,竟是个血淋淋的人!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些人已经匆匆跑远,这里是不祥之地,肮脏晦气,没人会愿意在这里多呆一秒。
“真是晦气!陛下怎么还不处置了这个贱人!”远远的,听见一个宫人说到。
“你看他那副下贱的样子!莫不是与哪个有权势的人行过苟且之事才得保命?”另一个宫人答到。
叹了口气,打量横在面前的这个人,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简直没法下手搬运。好在自己也懂些医术,虽然难办却也不会让他丢了性命。
“不用你可怜!!”一声咆哮差点吓了他一哆嗦。雷驳突然爆起,抓住了冬之伸过来的手。
这人竟然还能站起来!吃惊之余,冬之定下神来仔细看了看他,双目紧闭,莫不是看不见了么?左臂也耸拉着,看样子是骨折了。
“阁下的汉话不太熟练,莫非是漠北人?”他没有太计较,费力地扛起这个大家伙。他本身身体虚弱没有太大力量,偏偏这家伙比自己整整壮了一圈。
“不关你事。”但是对方却仍然非常冷漠。
“在下冬之,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冬之仍不放弃,自报家名,他已经在此独居已久,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和他说话的人,无论如何不会放过。
“你叫冬之?!”那人显然有些吃惊“可是姓慕容?”
“正是……”冬之一脸茫然“阁下是如何知晓的?”
“你过来。”那人倒是突然平静了,招呼冬之到他跟前去。此时他已经坐到床上。老实说,冬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么粗鲁还满身鲜血的汉子。一直都离他远远的。可是人家叫你你又不好意思不去,于是就犹犹豫豫地蹭了过去。
谁知对方二话没说上来就是一个猴子偷桃。
“混帐!”冬之又惊又怒一个巴掌拍了过去,只听响亮的“啪!”一声。两人都愣在了当场。
“怎么还是个男的。”愣了一会儿,雷驳淡淡地说,虽然脸上疼痛,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南林其实根本没有公主对吧!你好歹那一个宫女糊弄我吧!冒充的也是男人!真身也是男人是什么鬼!会留下心理阴影的好吗?!
“你这厮是什么毛病!”对面的冬之更是恼羞成怒加莫名其妙“看来你这样子也不用我救!”
“哎哎哎!”雷驳叫住冬之,性命关天他也不顾什么面子了“先让我把血止了,在这么下去我真死了!”
“先给我把嘴闭上吧你!”正说着,冬之已经拿来了医用物品。他终究是不可能见死不救。
“斯!轻点!”
“老实点!”
这是中古大陆漫长历史中最精彩绝伦的一笔,两个在未来震惊天地的人,在这皇宫的最黑暗处相遇了。当他们自己回忆这段苦难时光时也不禁感叹,难道这世上真有命运,让他们情同手足,又势如水火。
另一边,金碧辉煌的大殿上遍布尸体和血痕,南林的皇帝坐在龙椅上,静静看着宫人们清理现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骚乱。南林要用自己的尊严做最后一搏。
“陛下,”身边的丞相俯身询问,打断了皇帝的思路“术戎的五王子已经在我们手上,是否可以准备向漠北宣战了?”
“希望有他的儿子在我们手上可以为我们争取些时间吧。”皇帝叹了口气“希望老天保佑我南林王朝!”
另一边,软禁五王子的东宫,冬之已经为雷驳包扎好了伤口。雷驳虽然脱离生命危险,但仍然很虚弱,他躺在床上,和冬之对坎了起来。
“啥?!你之前是太子?!”雷驳一脸难以置信“我还王子呢。”他的眼睛已经不再灼痛了,但是生了一层白色的翳,看不清东西。可惜了那明黄色的眼睛,曾经拥有野兽的眼神直戳人心。现在只是一片虚无。
冬之低下头没有说话,摆弄着手上的镯子。
“你在干嘛?”听不见冬之说话,雷驳以为他已经走了,他现在看不见,没有冬之还挺慌的。
冬之犹豫了一下,把手上的镯子给了他。
“这不是女人的首饰么,你戴它干嘛。”雷驳摆弄着镯子问。他虽然看不清,但也知道那是什么。
“是我娘留给我的”冬之说“我被废没多久她就死了。”
雷驳皱了皱眉头,许久没有说话。冬之也没有在往下说。
“为什么被废。”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但语气有些不爽,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们说她是妖怪,所以我也一定是妖怪,”冬之的声越来越小。
“呵,真巧”雷驳朝冬之要了一口水,苦笑着说“我娘也是妖怪。”
冬之惊讶的抬头“你娘呢?”
“我出生就没见过她。”
“哦。”两人相对无言。
雷驳似乎并不觉得尴尬,一边喝着水一边想事情。冬之也没事可做,端坐在一旁偷瞄他。早闻术戎一族有生在战场死在战场的传统,九岁的小孩就敢骑马上战场杀人。看着刚为雷驳包扎好的新伤,和几道触目惊心的老疤痕。术戎族的五王子经历的沙场绝不比他们南林边境的老将军要少。还有那一身肌肉,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子骨,冬之叹了口气。
“你又怎么了?”雷驳有些纳闷,怎么这家伙一天天的发呆。那浓重的眉,飞扬的眼,可惜了那明黄色的眸子,但仍令冬之惊奇不已。术戎族都有这样的相貌么?真是奇异!他还有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天边的残阳也差之千里。
“说不定我的生母真是妖怪”雷驳接着说“如果那样的话,我想像她一样吃人。”
入夜,南林皇宫最高贵最安全的地方,皇帝进入梦乡,然而他的梦却将他带入了漆黑的水牢,他被锁链贯穿身体,鲜血流在了莲花台上。这绝对不是真的,但为什么这么痛,这么真实。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水中冷冷地望着他,水打湿了他的全身,水流从他眼眉和白发间留下。无法听见他的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开一合。
“你会付出代价的。”
忽的惊醒,皇帝看向自己的手,并没有鲜血,只是梦境。忽然有什么滴到自己脸上,他伸手抹了一下,但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几缕白色当然长发垂到他面前,空气中充满了铁锈的味道,更多的血地在他的身上床上。愣愣的抬头,正好对上那没有瞳孔死气沉沉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惨叫在寝宫上方划过。顿时皇宫里鸡飞狗跳。侍卫宫女打起灯笼急急忙忙的赶往寝宫。
“陛下,您没事吧。”
“快!快传国师!”
皇帝已经吓得滚落在床下,身上手上,床上布满了血污。真的只是梦么?
“你要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