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告诉我,今天,她没来得及换衣服,说着,指着门后衣钩上的衣帽,又说,她出门时要戴那样一顶帽子,穿那样的花布衫,我看了看,帽子玲珑精致,衫是颜色艳丽的软棉,能想象到老人出门时是怎样一个时尚可爱的老太太。
喜欢这种特质的老人,简单,智慧,时尚,快乐。
大个子深知我的秉性和喜好,见我迷上手工,还网购了一些在她看来毫无用处的碎花布,笑着说我是个小女人,转而眼睛一亮,说:改天带你去见个老太太,她很会做手工。前几年她们住得很近,交往甚多,有段时间,老太太疯狂地上街搜罗碎布头,回家就乐此不疲地做出很多精妙绝伦的艺术品,然后到处送人。大个子还说,那老太太和我一样单纯。天下竟还有和我一样的人?于是很想早日见到老太太,然而,至于老太太长什么样,多大岁数,叫什么名字,一概没问。
好容易赶上我和大个子都有空,于是相约去拜访,到了老太太家门口,侧耳倾听,里面传来人语,大个子说,可能周末,老人家在烟台的儿女回来了,我们不好打扰,于是折身返回。再后来,过去了一些日子,总赶不上和大个子都有空的时候,我忍不住了,就独自寻访,却只记得大概位置,再后来,又去,才恍然想起,还要经过一个马路,继续走,于是终于打听着找到了老人的家。然而,老人出门了,我在楼下等了许久,也没等回老太太,又急着回家做饭,就回家了。听老人的邻居说,老太太不在家就是出去散步了,我问,老太太是不是会做手工?邻居说,她什么都会。我暗自想,这是个怎样的老人,有着一双怎样的巧手,有着如何巧妙的心思呢?
那天,下着零星小雨,我想,这样的天气老人大概是不出门的吧,于是早起,看看天色还早,正赶上超市刚开门,于是选购了一点适合老人吃的水果,来到老人门前,敲了敲门,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老人年轻时生活在国外,现在依旧保持着纯正的普通话,虽然我来到这个小城已经将近二十年,也始终学不会本地方言,因为工作原因也使用普通话与人交流,因此,隔着门和老太太交流并不困难。我一再说是大个子介绍我来的,老人也没能想起大个子是谁,然而,当听说我是教师时,她还是给我开了门,于是,才有了我和老人长达一个半小时的畅聊。
老人告诉我,她已经78岁了,早就不做手工了,看到我身边的儿子,就要送孩子本子和笔,还要在本子上写下一些鼓励的话语,诸如智慧是宝石啊,力量来源于执着的精神啊,等等。在老人写字的时候,我认真看了看老人,瘦骨嶙峋的手,握笔却依旧有力,字迹娟秀,边写边说,她说自己写每个字都讲究艺术性的,的确是啊,老人写每个字,每一笔,都那么认真优雅,笔画的随意变化,看起来是那么自然而有趣。
老人问我,现在工资怎么样,她说当年她当全国人大代表的时候还特别提议要重视教育呢,没有教育怎么能有社会的进步呢?看着老人说话,能感觉到老人是在用心说,而不是敷衍客套,她怎么想就怎么说的,毫无城府,率性天真自然。
老人告诉我,对任何人都要好,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给予别人永远是快乐的。她总是把东西分散给别人,家里的花啊,零食啊,能送人的、自己用不了的绝不藏在家里。对于一个78岁的老人来说,所求很少,不过是一口饭,一口水,一个快乐的心境而已。大她12岁的老伴在她47岁的时候就仙逝了,她本来可以有更美好的前途和婚姻,然而,当年怀着一腔青春的热情响应祖国建设的号召毅然回国,并嫁给了瘫痪的丈夫,一生无怨无悔。如今,儿女都已成器,老人只是偶尔去孩子们那里住住,她还是喜欢这个临河的小屋。老人虽然将近80高龄,然而风韵犹存,我去的时候老人穿了一件黑白格的吊带衫,一条花格棉布裤,背稍稍有点驼,却仍让人不时想像她年轻时的俊俏。老人告诉我,今天,她没来得及换衣服,说着,指着门后衣钩上的衣帽,又说,她出门时要戴那样一顶帽子,穿那样的花布衫,我看了看,帽子玲珑精致,衫是颜色艳丽的软棉,能想象到老人出门时是怎样一个时尚可爱的老太太。
老太太告诉我她每晚看电视时,总不忘学习,常常把重要的事情记在本子上,看到娱乐节目,就会用圆珠笔描画着演员的模样。老人一张张翻着小本上的画像,我一张张看着,画里的人头发丝都很细致呢,当她翻到一个男明星时,突然仰起脸哈哈大笑起来,说,本来那个明星很帅的,可她把人家画丑了,我也忍不住笑了。老人说,千古江山一美人,人的身体老去谁也无法抗拒,然而,却可以永远保持心灵的年轻,永远保持一颗好奇的心。老人说话条理清楚思维敏捷,我想,是和她坚持学习和快乐的心态有关吧。老人告诉我,最近肚子有点长肉,她要节制自己吃饼干了。她还特别给我看她搜集的养生常识,告诉我,一定要让自己健康,快乐。
老人十点吃饭,我于是起身告辞,老人看我拿的水果,过意不去,非要送我一些零食还有一块格子布,我盛情难却,只好收下。老人非要送我下楼,我拗不过,当老人下台阶时,是跳着的,开始把我吓了一跳,她笑了,说她每天都这么锻炼的,我不禁笑了,多么可爱的一个老人啊。
老人姓江,怪不得她念叨千古江山一美人呢。的确是美人,不朽的美人。当我给她拍照时,老人有点羞涩地说:呵呵,我穿着吊带衫,不好,不好。老人哪里知道,在我心里,在我眼里,老人身上焕发的美,是如此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