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伸出去的篷,不仅仅为了遮阴挡雨,更是跌跌荡荡无限期待的隐语吧。那忧伤的色调,那翘首的姿态,在我的眼前一个个闪过,篷下,是来来去去的芸芸众生。
假日里,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出差,恰逢雨意蒙蒙,我坐在疾驰的汽车里,望着飞掠而过的街景,只觉得仿佛要穿越时空,我在时间的流里,身不由己,我索性放任自己,什么也不想。
蓦然,就看到了公交站亭,黑色的条格,前伸的篷,多像一个手搭凉棚正在期待的人啊。这种站亭的样式我第一次见到,不由得想,最初设计这种站亭的人,一定和我有着同样的情结吧,那伸出去的篷,不仅仅为了遮阴挡雨,更是跌跌荡荡无限期待的隐语吧。那忧伤的色调,那翘首的姿态,在我的眼前一个个闪过,篷下,是来来去去的芸芸众生。
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慢慢聚集,不禁心生感动,于是,在雨中,在疾驶的汽车上,生生爱上了站亭的姿态,爱上了一路的等待,爱上了那种沉默的忧郁,爱上了那种喧嚣中的坚守。我迫不及待地拿出相机,在窗玻璃的缝隙间,捕捉每一个站台亭的模糊身影。眼见着前面的站台近了,我对好了焦距,却跟不上车速,等我按下快门,那站亭已经在车后了,于是开着相机,等待下一个站亭。如是一路拍下去,顾不上翻看每一次的抢拍效果,只是不停地拍着,直到相机没了电。
眼前是连绵的站亭,我一直在等待中,风一更雪一更。
在出差的城市小住几日,清晨,去后花园溜达,就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凉亭,亭下是一汪碧水,水中有荷叶亭亭,我心里想着,恐怕不会看到一朵荷花了,这个时节,该是错过了荷开了,然而还是走过去,看那如伞的荷叶,如何风韵别致,即使是想想荷那清丽脱俗的娇美,也是好的,我曾经或远或近或早或晚见过一些荷花的,凡是见过的,都开在心里了,心里的花,也总是见时模样,不改容颜。意外的,当我的目光从荷叶上移开,转向水面时,就看到了几片圆圆的睡莲叶子,像一个个饱满的心事,静默着,等待着。
在荷叶之间竟鼓出一个酒杯似的骨朵,我必须踩着假山石,七扭八拐才能接近那骨朵。记得在家时,我每天傍晚散步总要经过那个小园林,园林里有口硕大的缸,缸里就养着睡莲,然而,眼见着睡莲鼓出骨朵了,第二天去看时,却连骨朵和叶子都不见了。虽然有些失望,有些不解,然而,那未开的花,却一直在我心里,我似乎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在某个偶遇的池塘,在某个心境澄澈的时辰,会再次遇到那花,再遇时,那花或许未开,或许正开,或许已经凋落,然而,无论是怎样的姿态,都是我的期待,都是我梦里的惊鸿。
我走近那花骨朵,要看看那酒杯里盛着怎样的琼浆,我已经能看到雪白的花瓣里隐约着的红颜了,那红色,好像是温暖的灯光透出了白窗纸,让人更想一探究竟。
我又小心走近,就看到花瓣中间的蕊了,那蕊,金黄金黄,恰似一缕缕晨曦,我惊叫一声,竟呆住了。原来,我每天傍晚所期待着的莲,竟在这异地他乡邂逅了,毫无前兆。我若是凌波仙子,一定会遮挽着衣袖,轻轻捧着她了。
我一直相信,有些等待,会在不经意间开放,我一直心存感激,沉湎其中。
清晨,我期待着美好的一天,希望看到无数的花开,傍晚,我期待有月亮的晚上,好享受那静谧安宁。夜里,我期待黎明;风雨如晦的日子,我期待朗朗乾坤;明媚如春的光景,我祈愿光照所有的心灵。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我希望在下一个路口就能遇见你。虽然知道,不是所有的期待都能如愿,然而,我依然走在路上,数着一个个站亭,那站亭下来来去去的人中,有你,也有我,我的心愿,总在某个站亭翘首以待。如果有缘,我们一定会走进彼此的目光,挥之不去。
回来好几天了,雨雾中一个个飞驰而去的站亭,成了我心里无法抹去的烙印,拿出相机卡,插进电脑,想找一张清晰的片子,却是徒劳,在网上搜索站台图片,却无法找到一张相同的。不由得想,如果当初下车,躲过干扰的车辆与行人,好好拍一张该多好,我下次去那里又不知何年何月,只是从不遗憾。
相似的站亭,相似的情绪,总会在某一刻不期而遇。
我一直相信,所有美好的,都会在下一刻蓦然出现。
没有智慧的头脑,就像没有蜡烛的灯笼。
——谚语遇见,结一
段善缘
我不由得愣住了,有一种力量吸引着我引领着我,我感到自己张开了翅膀,正飞舞在浓淡相宜明媚生动的春色里,我的确听到了每一朵花的语言,每一声鸟儿的啼鸣。不是我在赏画,而是那画分明扑来,瞬间染满了整个居室,浸润了我。
朋友来文登,一眼就看上了乔廷泽老师的草隶,来去匆匆,嘱我拜见并求老师一幅字。
乔老师,原来是书画界名流,年过古稀,人称乔老爷,我想,这个含着敬意的称呼大概源于一部风靡一时的电影——《乔老爷上轿》吧。我虽然也喜欢沉醉在玩赏字画的感觉里,但其实完全不懂字画里的乾坤。
一扇有点斑驳的淡黄色漆门上,自上而下,红纸黄字,排列着“南无阿弥陀佛”,就知道,乔老师一定是和佛亲近的人,心里陡然生出一份敬畏,一点神秘。门开了,清癯干练的乔老师笑盈盈地招呼我和林子进门。林子是我的同事兼好友,乔老师是林子的恩师,于是我和乔老师也就有了一段尘缘。
乔老师的腰部受伤,正在理疗之中,因此腰间系了一条花丝巾,他端坐在那里,我们娓娓交谈着,耳边萦绕着缓缓的佛乐,让人的心一直静下去静下去,静到无染的境界之中。我和乔老师从未谋面,却似曾相识,熟识的是那亲切的话语还是慈爱的眼神?我说不清,一任内心弥漫着喜悦与祥和安宁。
一抬头,就看到了大幅的喜鹊登梅图,占满了东墙壁,我也曾欣赏过一些大家的画作,明明知道那些画作里的艺术含量,却徒叹天生愚钝,不得要领,然而,在乔老师的梅花图前,我却不由得愣住了,有一种力量吸引着我引领着我,我感到自己张开了翅膀,正飞舞在浓淡相宜明媚生动的春色里,我的确听到了每一朵花的语言,每一声鸟儿的啼鸣。不是我在赏画,而是那画分明扑来,瞬间染满了整个居室,浸润了我。
老人腰不好,我和林子有点难以启齿求老人的字,然而,当老人得知我们的来意时,还是一口应承下来,答应完成手头的几份事情,然后在腰部理疗之后就着手践诺。
再去时,老人刚刚完成手头的事情,于是我们闲聊了起来,也是在这次,我开始懂得老人那颗历经沧桑的慈悲心。许是我以前对佛有所了解,许是两颗相似的心灵容易接近,许是老人的爱太有穿透力,我在老人的殷殷话语里真正懂得了感恩的力量。我知道,在我精神的跋涉里,乔老师拉了我一把,给我指出了一个方向。
再去时,乔老师已经写好了朋友求的字,并且在电话里知道乔老师还给我和林子也写了字。听到这里,我握电话的手就有点颤抖,乔老师的字,我一直也想要,然而,看到乔老师的身体状况,就打消了私念,可是乔老师怎么就懂得了我们的心思啊,这份懂得,如何不让人感动?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南无阿弥陀佛”,心里已经像走进家门一样亲近了。我带去的一盆花,老人喜欢得不得了,像个欢快的孩子,乔老师也有一颗不泯的童心。
看到老人写好的字,两幅大字,三幅小字,老人想得很周到,写了好几种字体,说让我的朋友自己按照需要选择使用。打开老人为我和林子写的“龙”字,黄色的宣纸,透着光的温暖,带着慈悲的光泽,呼啦一下子,让我的心里亮堂起来。看着看着,一条金龙仿佛正从云海蒸腾里游来,气势非凡,我懂,那字里蕴藏着奔腾不息的力量。
乔老师,你给我的岂止是一个字啊。
朋友一再嘱咐我要拍一张乔老师的照片,然而,乔老师笑着拒绝了,他说,字如其人,看到他的字,就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就像他看字,就知道写字人的境界胸怀了,甚至于写字人的高矮胖瘦都能揣摩得到。我只好尊重了老人的意见。老人还让我告诉朋友,他很普通,只是个小老头而已。
然而,乔老师,你在我们心里,怎么能仅仅是个小老头呢?
临近年关,惦记着快点给朋友寄出字,于是匆匆告别乔老师,奔向邮局,然而,和乔老师的谈话总觉得意犹未尽。乔老师,来日,请允许我再去您那里听一段佛乐,再聆听您的话语。
明天的此时就是除夕了,在此恭祝所有遇见的将要遇见的,祈求我佛赐我们一段善缘。
一个能思想的人,才真是一个力量无边的人。
——巴尔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