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合打量了一番,这道人虽然看起来荒唐,但是顶门隐有一道紫气,这是散仙之兆,倒也不能小觑。因此拱手道:“师父有何见教?”
“刘大人客气了,道人路过,讨一杯喜酒吃,哪里谈得上什么见教呢!”
果然是来打秋风的。刘合笑了一笑,吩咐衙役敬茶,嘴里谦逊道:“师父要是不嫌弃酒味寡淡,就留下来吃几杯。”
“那我就先谢过了?”道人涎着脸笑,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贫道还有一事要求大人?”
“什么事?”
“贫道这次出门,师父交代了,要寻个有缘人点化,我忙活了大半个月,总算找到了两个有缘人,可惜一个忙着成亲,另一个呢,嘿嘿,关在牢里。”
“哦?关在哪里的大牢?戴罪之人也能点化吗?”
“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何况这人的罪,细说起来,还真是无辜蒙难,贫道只好老着脸求大人开恩放人了。”
“是吗?如此说来是我治下的犯人?若是没什么大罪,看在师父面上,就放了吧。”
“如此多谢了,贫道感激不尽!”瘸道人嘴里道谢,却又不起来施礼,只是笑嘻嘻看着刘合。
刘合心道奇怪,忍不住又问:“你把那人的姓名报上来,我派人去查查关在哪里。”
“不用查,人只在你这衙门私牢里。”瘸道人比出两根手指,“此人姓冯名恒。”
“什么?”刘合像被开水烫了,黑着脸站起来,“师父是不是消遣我?我这里哪有私牢?更不认得什么冯秀才。”
“呀,不认得怎么知道是秀才呢?我的刘大人,你就不用哄我了,我是个省事人,找到人就走,半点消息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哼,满口柴胡!来人,送客!”
瘸道人站起身来,嘿嘿一笑:“送我容易,只怕传扬出去,刘大人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刘合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出得去?”
两边衙役如狼似虎,刘合嘴一努,抄起家伙就涌上去拿人。瘸道人大笑着扬了扬手,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全被他缴了械,傻站在当地。
刘合跺脚骂道:“废物,饭桶!”
瘸道人笑道:“刘大人不必生气,小子在岩道人跟前学过一些微末功夫,你这里的法器倒还都不在我眼里。”
岩道人?吕岩吕洞宾?刘合有些沉不住气了,吕洞宾倒是有些来头,况且听说这人极爱管闲事,若跟他结下了梁子,只怕以后是非不断,不如暂且让一步。
刘合挥手令人退下,笑道:“道长既来要人,想必事情也知道一二分,我不拿你当外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冯恒虽无足轻重,你带走也随你,不过需要到我完婚之后方能放人,这其中的利害……”
“其中厉害我自然知道,哈哈,不过我也得先看看人怎么样了,若已经伤重不治,我岂不是白费功夫,哈哈。”
“好说,来人,将昨日的秀才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衙役架着奄奄一息的冯恒出来了,梁福老泪交流的跟着,见人就跪下,嘶叫着:“大人发发慈悲治治伤吧,人都快死了!”
瘸道人抬眼一看,遍体鳞伤,自腰以下全是黑糊,竟没有一块完整肌肤,摇头叹道:“要你出家你不肯,俗世里混着有什么好!”一边说,一边取下腰间葫芦,向冯恒身上撩了几滴水。
梁福正哭的头晕眼花,忽然听见一天不曾开口的冯恒“哎哟”了一声。泪眼朦胧一看,冯恒身上的伤口奇迹般愈合了,坐直身子,正盯着刘合质问:“狗官,你还要怎样?”
“少爷,你没事了?”梁福惊喜的忘了擦泪,咧着嘴正笑,又一串眼泪滚到了唇边。
“走吧,别闹了,你又不是阴间的人,管这闲事干吗?”瘸道人拉起冯恒,就要带走。
冯恒再傻,此时也明白瘸道人定非寻常之辈,遂将全部希望转移过去,高声叫道:“老仙人,这狗官强抢民女,私设刑堂,您就不管吗?求仙人为小民作主!”
“吓,仙人这俩字可不能乱说。”瘸道人故作惊慌地捂住嘴,“我这点些微道行,管不起这闲事。我只要收收徒弟,打坐修炼,阳世阴司自有王法,我可管不了!”
“难道为仙之人竟没有一点悲天悯人情怀,眼睁睁看着平民百姓受赃官欺压吗?公理何在?正道何在?”冯恒见他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只知自保,只觉眼前一片黑暗,原来阴司和仙界也如人间一般龌龊。
瘸道人此时再做不出玩世不恭的样子,微微红了面皮,讪讪道:“祖师只吩咐我下界点化有缘之人,至于其他,各有各的规矩,我多管无益。”
“此言差矣!且不说规矩是否入情入理,且看这定规矩的人”,冯恒一手指着刘合,后者铁青着脸,“这定规矩的人,就是坏规矩的人!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草菅人命,滥用职权,若只一味相信规矩,袖手旁观,与助纣为虐有什么差别,这世上何时才有公道!”
“够了!”刘合怒吼道,“来人,把这没有王法王八犊子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瘸道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刘合转而向他,怒道:“看你要救的好人,连你也一通好骂!这种狂生我放不得,你也见到了,不是我不放,是他太不识抬举!”
瘸道人勉强笑道:“容我再劝说他吧。我来时祖师曾说,下界后第一个牵我袍袖之人,与我大有机缘,不可错过,这秀才正是牵袍之人。”
“哼!随你,恕不奉陪!”刘合怒冲冲向内走去,瘸道人想了想高声道:“刘大人,今日之事都是贫道欠考虑,且看贫道薄面,寄下这顿板子吧!”
“不行!”
不多时便有拷打之声传来,先时只听板响不闻人声,十几板子过去,听见梁福叫嚷:“住手啊,求你们了!”冯恒极力忍着疼微微颤抖的声音:“福伯,你别护着我了,他们下手重的很!”衙役的骂声:“把这碍事的死老头子拖过去!”
怎么办?把人带走了事,还是替他们出头?我凭什么替他们出头?我只是无职无权的散仙,何必管这闲事给自己找麻烦?刘合在阴司又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可是不管,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吗?果真像他说的,我正在助纣为虐?
瘸道人愣在当地,恍然想到,世上最难的,远不是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