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翩芊这两日一直莫名其妙的心慌,具体为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胡心悦在篝火边打坐炼气,像是一夜不曾睡的样子,此刻闭着眼睛正在调息。
翩芊到溪边取了水,正要唤他,忽然发现他清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股痛苦之色,额上慢慢渗出一层薄汗。翩芊惊讶的站住,不敢打扰他,半晌才见他睁开眼,微微一笑:“上路吧。”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道。
“没事,刚才调息有些不顺。”
胡心悦站起身,浇熄篝火,将余灰埋进土里。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做着,心内的疑虑越来越重。
而他仿佛在躲避她的追问,尽力不去看她。
终于,她打破沉寂,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胡心悦迟疑一下,最终下定决心,道:“我用身外身与三哥联络,三嫂没了。”
“什么?怎么会……”戳破了猜疑的气泡,却是最意料之外,最不愿听的消息。两行清泪缓缓滑落,翩芊喃喃道:“是为了我吧?刘合做的?”
胡心悦点点头:“具体情形,三哥没有细说。我见他脸色很不好,就没有细问。三哥说刘合今夜娶亲,他要报仇。”
“不行,他一个人无疑自投罗网!心悦,我们回去帮他!”
“不,你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不能回去。按现在的行程今天正午就可以到雁荡地界,到时候我回去帮三哥,你去找二哥。”
“此事因我而起,三嫂已经无辜受累,我不能再让三哥赔进去。”
“阿姊,你要明白,刘合的目的在于你,你若回去,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胡心悦耐心解释道,“我回去先劝住三哥,再想办法找到刘合宣你入宫的诏书,你和二哥他们再找些帮手,到时候人证、物证都有,扳倒了刘合,三哥他们自然无事。”
翩芊迟疑着道:“如此虽然稳妥,但是三哥任性,我怕你劝不住。”
“事已至此,不管是否可为,总要一试。但是你必须走,否则三嫂的牺牲,就是白费了。”
翩芊点点头,压抑住汹涌而出的哀伤,正要举步走时,忽然愣住了。
胡心悦见状关切地问:“怎么了?”
“你刚才说刘合今夜娶亲?难道他还没有发现我已经逃走?”
“我……也在疑惑。或者刘合没有去废宫那边,是以不曾发现。”
这个解释并不能令人信服。刘合连三哥三嫂都不肯放过,怎么会大意到连自己逃跑都不知道?除非废宫还有人……
她打了一个冷战:“心悦,锦娘会不会妆成我的样子躲在废宫?”
胡心悦的神情,像是多时的疑虑被另一人证实,有着不愿相信的凝重:“我想过这种可能,应该不会。”
“你是知道很有这种可能的,对不对?锦娘那孩子,别人不了解,你我怎么会不知道?必然是她为了不引起疑心,在我们出来后顶替我去了。”
胡心悦垂头不语。
“心悦,我是定然要回去的,假若三嫂的死无可挽回,我不能让锦娘也为我牺牲!”
胡心悦叹口气:“我早知瞒不过你。只是你这次回去,锦娘多日的忍耐,又成了一场泡影。她都是为了你好。”
“所以我更不能抛下她。”翩芊微微一笑,“我无可选择。走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锦娘,此时也正在想着她们。她蜷在那口大橱里已近两个时辰,浑身瘫软动弹不得,连声音也发不出,唯有意识尚未清醒,分明是被人做了手脚下了迷魂药。只是不知这人是谁?
春花似已不在房中,那人悉悉梭梭将房内所有箱笼都拖出来翻检殆尽,锦娘听她哑着嗓子骂了一句:“老混蛋,对这野狐精倒舍得!”
分明是骂姐姐了,难道是姐姐的仇家?不知姐姐此时逃到了哪里?一天半的功夫,应该走了不少路,刘合应该追不上她了。
锦娘闭上眼睛,不管房中人是谁,我的使命,都算是圆满结局了。等刘合发现新娘失踪之时,无论如何,也抓不回姐姐了。
“啪”,房内的人摔了一个茶杯,怒骂道:“混蛋,将我的东西也给了野狐精!”
“夫人”,春花急急进门,“不要大声,外面红发他们已经疑心了。”
那人哼了一声,“你过来,帮我把嫁衣穿上。”
“是。”
接着是衣服抖动声,首饰碰撞声,凤冠的珍珠遮面碰在一起,轻柔和悦的声响令人不合时宜地沉醉。
不知姐姐出嫁时会是什么样子?
嚯啷一声,那人把什么东西从桌上掀了下来,骂道:“我都没有这么好的头面!”
“夫人,小声……”
门外急急的步声,守门鬼吏高声问道:“春花姐姐,出了什么事?”
“我不小心将茶杯摔了一只。你快去门口望望,迎亲的队伍大概就快到了。”
此后房间里的声音又低了下去。锦娘昏昏沉沉,几欲睡去。那人为什么穿上嫁衣?难道要代替我嫁过去?无论如何,刘合今天都娶不到想要的新娘了。
想到这里,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活,便带着这点喜悦,朦胧睡了。
五方巡视使衙门内,刘合也忙的团团转。真不知娶亲有这么多麻烦的,年轻时娶鲍玉华,一顶轿子抬来,街坊邻居凑了不到八桌人,每桌五大碗菜蔬,吃完一抹嘴各自回家种田。如今做了官,连娶亲也多了这么多讲究,比如宴席的布置,转轮王的菜肴就决不能和辛家人的一样,虽然他肯定只是坐片刻,连筷子都不会动的,但是见上官的规矩,无论如何也错不得。
阴间娶亲不比阳世,要在黄昏之时才能发轿,眼下时间尽有。想到夜里就能搂住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刘合一阵一阵心痒,忍不住将新郎的礼服摸了又摸,满心都是夜来脱下它时的快活。
“大人”,一个衙役跑进来,“门外有人求见。”
“不见,今天大喜的日子,一切案子押后处理。”
“那个道士说是特来贺喜的。”
“道士?这倒奇怪了,僧道一流向来不归我管,他怎么摸到这里的?”刘合想了想,“你让他进来,多半是来打秋风的。”
一身褴褛的瘸道士嬉皮笑脸的走来,老远就笑道:“恭喜刘大人喜得娇妻,道人特来恭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