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阁前,绮户内,雕花镂空的暗铜色古旧典雅的窗台旁,阮茴衣单手撑着下巴倚窗凝眸。
她的神情飘飘渺渺望向远处,眼里含着一丝呆滞和一丝悠远,她什么也不说,安安静静地立在窗台前,一身水红色的裙裳,淡然而轻腻的眉眼,仿佛就是融入周围山水之中的一幅画。
她的朱唇仿佛动了动,声音淡而远:“小荷,冬天快到了么?”
小荷挑了帘子从外室走来,垂眸一笑:“小姐,哪儿来的冬天,秋天还未过完哩。不过过些天就是立冬了,但立冬时还是暖得很。”
阮茴衣转过身,走进内室里换了一身碧绿色的衣裳,又挑了帘子出来:“小灰哪儿去了?”
小灰正是当日她救下的大雁的幼崽,如今已经在她身侧两年余了,平日里也天南地北到处飞,她倒是从不限制它的自由,只是这两日似乎都未曾发现它的身影,不知道它又跑到哪里去了。它跑离了她的身侧她不害怕,她只是担心它会受到别人的伤害。
小荷皱了皱眉,想了想:“也不知道这两天是哪儿去了,平常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不见影子。现在派着书琴、书棋几人去找呢。”
:“那府里别的人看见过小灰没有?”阮茴衣交叉着手掌,颇有些忧心,在帘内来回走动着。
:“府里的丫鬟小厮嬷嬷都问过,都没有看见过。”
:“门口的守卫问过没有?”
:“问了。他们也说不知道。”
阮茴衣净了净手,擦干手中的水渍之后又挑了帘子出了屋子。
她在院子里四处走了一遭,张望着却没有发现小灰的任何踪迹。阮茴衣叹口气,坐到了院子里的秋千藤椅上,无聊的晃荡着双腿。
:“茴衣,茴衣。”阮卿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锦衣从院子拱形门外走来,他手中拿着一个鎏金镶砌的凤纹形檀木盒,神情之中颇有几分欣然。
:“大哥。”阮茴衣轻声唤了唤阮卿。
阮卿微微笑着,他将手中的精致的木盒递到了阮茴衣的手中:“茴衣,这是后蜀苏月公主赐给你的,她听到坊间那些关于你的传闻,想要结识一下你,这是她送你的礼物,今日她不得空,明日便会亲自来阮府邀你去玩。”
阮茴衣愣了愣,又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那传闻天下的苏月公主必然也是冲着她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来的。可是她又实在没有什么才能,见了她肯定要丢脸了。
但她又不好多说,只好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阮卿望了她一眼,道:“怎么愁眉苦脸的,莫不是不高兴?平素你不是最要闹着和别人玩吗?公主和你也是同龄人,且公主平和近人,一定能和你玩到一块的。”
阮茴衣点点头:“能和公主一块玩,是我的荣幸,只是小灰走丢了,我的心情不太好。”
阮卿颇有几分诧异:“小灰?昨天我去平西王府还看到一只灰色的大雁,外形与小灰极其相似,我差点以为那是小灰了呢,不过是在平西王府上,我就没想太多。”
阮茴衣:“那大雁脚踝上有绑一根细红绳吗?”
:“我没看仔细,它就已经飞走了。”
:“千叶也有一只大雁,不过那只毛色略深,和小灰有些差别。”
:“千叶?茴衣什么时候和赵将军这么熟络了?”阮卿狐疑地望着她。
阮茴衣变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她立刻改了口:“没有,只是和赵将军有几面之缘罢了。大哥不是和赵将军很熟络吗?”
阮卿笑了笑:“何为熟络?只是同朝为官,惺惺相惜罢了。”
阮茴衣挠挠头,扁了扁嘴:“这还不是熟络吗?真是。不理你了,我要去找小灰了。”
阮茴衣将手中的檀木凤纹盒递给了小荷,叫她仔细收好,然后又同小荷一起换了一身朴素而不失高贵的男装出来,并带了几个随行小厮,一同王往平西王府走去。
阮茴衣借以阮卿之名很快便被门内的小厮引至了院中,别院修葺不算华丽,却是难得的清雅。别院穿过回廊,回廊深处的小桥接连着碧绿色的湖泊和一方宛若在水中央的四角小亭,亭子极其简陋,三柱而成,柱子中央连接着两条低靠背的长凳,四角亭的上方还挂着一块墨青色的牌匾,若是仔细望去,便可以看清那上面苍劲有力的笔墨书写着‘清风亭’几字。小桥尽头是一方填石板路,石板路往水中延伸处铺就着一两层石阶,从石阶往上走便可看到后方是一片假山,假山的旁侧还蜿蜒着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
小厮领着阮茴衣走到了青石板路上,然后请她入座石板路旁的小亭,吩咐人准备了些茶点,小心伺候着。
小厮道:“将军等会儿便到,还请阮侍郎再次耐心等待一下。”
阮茴衣点点头。
她坐在庭中,无聊的观望着四周,青石板路不远处孤单伫立着一幢高高的双四角楼阁,楼阁边沿是愈深愈浓的黛色,内里是浅淡浅淡、清雅而不富贵的玉黄色。楼阁旁稀稀散散的栽着几棵松柏树,碧绿的树木与淡雅的黛色相映衬,显得更加清雅。楼阁旁安安静静的,楼阁上玉黄色的门紧紧的锁着,在初秋的风中显得有几分森冷。
仿佛那幢楼阁隐隐之中有着什么魔力,吸引着阮茴衣,让她忍不住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动着步伐。
小厮低头躬身,卑谦的跟在她的身后。
阮茴衣回头:“那阁楼是?”
小厮:“那是王妃生前的居所,自从王妃去世,这个阁楼就被王爷封锁了,将军也没有再打开它的打算。”
阮茴衣抿嘴,不语。
她也知道过一些关于平西王妃的传闻,听说她曾是冠绝京城、才满天下、风流士子竞相追逐的绝代红颜,她在一场秋宴中结实了平西王,两人一见钟情,最后也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和记恼结成了连理。
只是关于王妃的身世却有些扑朔迷离,平西王说她只是一普通民间女子,却没有人可以道出她的准确来历,风雅文才者赞她遗落凡尘的仙子,口中含恶之人贬她为沦落风尘的女子,但她的准确来历,谁也不得而知。
当年平西王可谓是爱惨了平西王妃,为美人一笑倾家财,为美人一笑不惜得罪自己不能交恶的同僚,可美人最后双十芳华便已香消玉损,徒留平西王一人守着偌大的别院。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怜可叹。
而平西王没过几年也因病去世了,真不知是为情所困,还是为病所苦。但最终,都只剩下了赵千叶孤零零的一个人,七八岁的年纪,却要开始学会挑家里的大梁,学会坚强。
阮茴衣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心中满是沉重的心事。
楼阁后方,是一大片一大片盛开的白色五瓣花朵,纯白纯白的颜色,中间夹杂着淡得几乎没有痕迹的玉黄花芯,灿烂的从楼阁的后门蔓延到不远处的小山上。一阵清风吹来,柔柔的风微微吹起懒散而鲜嫩的白色花朵,还有花朵下那碧绿色de枝叶。
一阵清风吹来,阮茴衣伸展开双臂,自由穿行在花丛之间的小径之中,她俯下身,鼻尖凑近这纯色的花儿,用力去感受着这一份临近深秋的诗意。
楼阁旁小径上,赵千叶身长如玉怔怔的站在滑石上,微微定神的望着那一抹浅灰色的身影,眸中意味不明。
赵千叶道:“素馨花丛中站着的是谁?”
小厮双手手掌合于腹前,神色卑谦的答道:“回将军的话,是阮家公子求见。”
赵千叶:“阮家公子?我看怎么不像?”
小厮道:“奴才见他有令牌,不曾多想。还请将军过去看看。”
赵千叶点点头,朝素馨花丛中走去。
阮茴衣素来听力灵敏,有时甚至能通过脚步声来辨别来者,虽然脚步声极其轻微,但阮茴衣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陌生的熟悉感。她转过头来,赵千叶站在素馨花丛之外,淡淡的眼眸不经意之中也恰好望向了错愕的她。他深棕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渐渐靠近阮茴衣:“阮公子?”
阮茴衣回头一笑:“赵将军。”
赵千叶笑了笑,轻声唤道:“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