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孙月要带她去的竟然是赌场,她从前从来没有去过这种污浊的地方,更是想也不敢想的。
而孙月似乎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好奇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赌场的氛围没有阮茴衣想象的那么糟糕,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宁静。
兴许是因为这是皇城之中最高档的赌场,来此地之人非富即贵。
整个赌场分为三楼,一楼是赌场的大堂,供家境殷实有些余财的富商或是府中小吏消费。赌场一楼大堂内摆着十几长上好的杉木方桌,木桌上镶嵌着曲回花型纹饰,铺就着猩红纹蛇的花毯,方桌上方白墙四壁还挂着一副对联,是乌木牌帘,上面写的字却看不大清晰了。
每每一张杉木方桌旁,立着好几个身着深色衣袍、不甚华丽也不甚素雅的印纹衣袍,坐庄的人立于最中央,其余人围绕在他的四旁,,或手中把玩着玉石鼻烟壶等小物件,或是双手交叉环在身后,聚神凝心的盼望着这开庄的结果。
大堂之中虽也算清雅,但却少不了喧闹,一个个颇有些发福的中年汉子或是面带萎靡之色身有臭汗的男子在堂中大声的喧哗着,扯着嗓子向众人宣读着他深深的存在感。
阮茴衣几不可闻的轻皱了下眉头,她垂眸拉过孙月的衣袖:“我们上去吧。大堂里气氛太污浊了,上面可能会好一些。”
孙月笑了笑,又回头看了一眼大堂之中满腹油水的中年男子们,提步随阮茴衣向上走去。
二楼较之大堂略显清净,内中布置也比一楼多了些奢华而少了些庸俗,但阮茴衣也只是略微扫了一眼,便略过二楼直奔三楼而去。
行至三楼门口,门口两侧各立一侍卫装扮的男子,深衣佩剑,眉清目朗,只是神情之间布满严肃,他们居高临下淡淡瞥了阮茴衣二人一眼,颇带着些不悦:“此处禁止通行,还请二位回走。”
阮茴衣也不恼,侧身偷偷瞄了内中几眼,只是三楼厅中央垂有一块帘布,帘布遮挡了所有可观看的东西,只影影绰绰能够看出帘子两侧立着的是人影,其余也看不真切了,只是帘中传来稍显模糊而清雅的声音却是让阮茴衣觉得分外耳熟,但因隔得远,也就不知是否耳中出现了幻听了。
孙月起先也是愣了愣,但倏尔心中又增添了一股闷气,她将阮茴衣推到她的身后,自己独当一面:“即是赌坊,哪里有不让人来的道理?楼下不是贴着‘有钱即可入’么,现在我们上来又为什么不肯了?再者,楼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非得拿帘幕遮遮掩掩?”
:“说了不准进便不准进,你们再不走开,休怪我手下无情!”那侍卫瞪圆了眼睛,眼看就要拔出刀剑来,另一侍卫伸手拦住了他,对他轻轻摇摇头,劝他改改冲动的性子。主人还没发话,他们这做奴才的又怎么能动起手脚来?
那侍卫忍住怒气,闭了闭眸,将头侧至一旁,不再理会阮茴衣二人。
:“你不让我进去,我还偏要进去了。即然你是守门的侍卫,那武功肯定也不差,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孙月微扬起下巴,双手环在胸前,眸中满是挑衅之意。
:“大哥。这小子欺人太甚。要是我们不给他一点教训,他又怎会将我们放在眼里?”
正争吵之际,忽听帘子内传来一略微低沉的男声:“青衣、青云,让他们二人进来吧。”
:“是。”虽面有愤愤之色,但主人家已经发话,他们也只有遵从的份。他
们侧身,为二人让出一条路。
孙月走在前头,经过那侍卫的时候还淘气的对他做了个鬼脸。
二人走入厅内,顿觉眼前一亮,墙壁四周零零星星而又十分规整的悬挂着多幅水墨画,其中不乏有山水画者,浓墨淡彩,笔饱墨酣,清净幽怨,画中树木之葱郁,花鸟之形韵,山石之精灵,流水之淙淙,即是‘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仿若人置身于画中之境。再看其余画卷,除山水画卷最多之处便是醉卧美人图了,画卷之中女子皆为同一人,素衣墨发,香肩半裸,云髻松散,衣襟微敞,长长的浅青色或浅红色的长裙直至脚踝,与那柔顺乌黑的长发相互交织在一起,美人眸中含情,亦嗔亦怒,或侧躺于顽石之侧,或坐卧于溪流之间,更有美人戏水于溪流之中的画卷。细细看来,那画右下角皆有署名,属名为‘邱行止’,阮茴衣细细想了想,若是她没记错,皇城之中最著名的画匠即名为邱未,字行止。
再细看那美人的瞳色与姿态,阮茴衣只觉得分外的眼熟。
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女子,却又一点也想不起来脑海中关于她的映像。
:“莫非公子对这幅画颇有兴趣?那我将此画送与公子如何?”
阮茴衣回头。
一手中把玩着一股骰子,身着一件暗红色赤金九蟒纹身形略微臃肿,油黑油黑的头发扎成一条粗辫盘在头顶的中年男子正站在她的面前。
男子五个手指之中有三个都带着墨绿色的翡翠指环,腰间还别着长缨穗子倒挂青色玉环,既俗气又富贵。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
见阮茴衣打量他,他倏尔一笑,笑的有几分诡谲:“公子可有看出些什么?”
阮茴衣愣了愣,她微一抱拳歉意道:“在下无理,还望老板不要怪罪。”
中年男子停止了手中骰子的转动,他瞟一眼旁侧,似乎才刚刚发现了孙月的存在。
他温和对二人说道:“既然两位公子对这里如此好奇,那么我便请二位公子到内厅中一探究竟,如何?”
阮茴衣忍不住尴尬了一把:“我们无礼,多谢老板不怪罪。”便随着老板走进了内堂。
帘内倒是显得有些过分安静了。
一张紫檀木方桌,方桌上覆着一张深灰色赤金九龙毛毯,桌子上立着一盅晶莹剔透玉砌而成的骰盅,骰盅旁零星散落着几颗骰子,以骰盅为界,骰盅左边似象棋河界一般写着大大的‘小’字,右边则为‘大’。两旁的桌案边各放一盏深红色纱灯,不为照明,不为美观,兴许是图个吉利。骰盅两旁放的不是素来赌桌上所堆砌的金银,而是一张类似契约的纸张。
再望向桌旁所坐之人,正对第一个座位是空着的,即是那中年男子所坐之位置,而左方是一个留着络腮胡,脸庞颇为黝黑,但面容英挺的青年男子,而当触及到左侧之人的身影之时,阮茴衣不禁愣了愣,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生气,她难过,她委屈,但最后又变成了开心。
她就像被人抛弃的小孩一般扑到了那人的怀里,她几乎忽视了所有身边的人,用手拼命的捶打着那人的胸膛。
:“师父,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找茴衣,连个消息都不给茴衣,现在回了楚都都不记得有茴衣这个徒弟了吧?”
阮茴衣钻进江长月的怀里撒着娇,眸中含泪,满是委屈和思念。
师父都已经一年多不曾联系过她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久。他甚至连一点音讯也没有,仿若人间蒸发一般,害得她担心、思念了大半年,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他,他竟然不来找她,反倒去了楚都之中最大的赌场。
这怎么能不让她伤心?
周围的人咂舌的望着这一幕。
江长月的随身小厮书琴更是惊得快要掉了下巴,他随在公子身侧的时间虽不长,却也有二三年有余,他印象中在后蜀是从未见过眼前这人,也从未见过公子对谁如此纵容过,往日里公子对苏瑶郡主最是和气,也从未见苏瑶能窝在公子怀里撒娇的,而此刻面前这少年不仅死皮赖脸的窝在了公子的怀里,公子竟然脸上还带着微笑、宠溺、怜惜甚至还有淡淡的幸福?
书琴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但是已经知道他在公子心中地位非凡,是断不能得罪的。
江长月没有说话,他温柔的望着窝在他怀里的小人儿,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胡乱的揉了揉她的鬓发,仿若待自己最宠爱的宠物一般。
他的笑是如此的温和灿烂,仿若三月暖阳,仿若初春新叶,柔和得仿佛能将人化在他的眸光里,只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他的笑意不达眼底,他深邃的眸子深处藏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复杂。
阮茴衣依依不舍的钻出他温暖的怀抱,扁扁嘴:“师父这些日子哪儿去了?”
江长月低头,他的双手轻轻抓住阮茴衣的手臂,深棕色的眸子里倒映出阮茴衣的影子,眸色里她安静而乖巧。
他安静的望着她:“师父只是有事去了。没能及时告诉茴衣,让茴衣担心了,是师父的错。”
阮茴衣生气的甩开江长月禁锢着她的双手,将两只小小的白皙的手指塞到了耳孔里,头像个小西瓜一般不安分的摇着:“我不听我不听,师父你总是骗人。”
一旁被忽视的孙月,双手插在胸前不耐烦的看着面前打情骂俏的二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也该回去,别忘了这儿还有这一大群人呢?”
众人纷纷闻声看过来,满是惊异。
两口子?他们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