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时袁达手执双刀,直冲官兵,勇气勃发,锐不可当,刀光起处,人头落地。直把一干官兵杀得尸横遍地,血膏原野。那些见机的官兵,见不是头,纷纷弃了火把刀枪,四散奔逃,才得保了性命。
袁达见官兵已逃,心下想道:“现在事体弄得大了,想必府官明日必定申详上报,统领大兵前来剿捕。我有一个至交好友,姓李名牧,自命西天王,为人勇迈绝伦,广有谋略,现在湟水县居住,教授拳棒。市井泼皮都拜他为师父,所以羽党众多,开场聚赌。就是当地府官也奈何他不得,反而结识了他。叫他去驾御那些泼皮,才能保得地方安宁,其人因之独霸湟水一县。与小弟总角之交,若去投奔他,必然收留。”想罢,便拿了几件换的衣服,收拾物件,连夜投奔清河县来。
当夜,袁达出了北门,乘了月色,悄悄的一路行来。行了三十余里,看看月色西沉,天将明亮,走过鸡岭集前面,便是一带森林。此时天将拂晓,但那星月之光,却躲在流荡不停的乌云里面,好似怕见人面一般,老是不露脸。晓风起处,左右山冈中林木枝叶,萧然作响。一些枝头好鸟,倦梦方回,开始吱吱喳喳地互相告诉,似说晨光到了,大家醒醒儿,各干各的正经去,莫再沉迷在黑夜之中。
袁达疾步而行,虽是晨光丽景,但他此时那有心情细赏。一边走一边左右打量,暗道:“以前常听师傅讲,这鸡岭集,经常有强人出没,我还得小心点,不要着他们的道儿。”想想,脸上不禁失笑,自语道:“我今是怎么了,连官兵也奈何不了我,如今却为几个强人反而操心,我管他作甚,他们一个来我杀一个,二个来我杀一双,准叫有来无回便是。”言犹未了,就听得马蹄声响,右边森林里突然冲出三匹马来,骑着三个壮士。袁达心头一紧,抬头一看,却因月光之下不甚清晰,但见清一色武装打扮,身穿密门纽对襟小袄,辫子盘在头顶,每人手里执了一柄长枪,此时正骤马过来。
袁达知是盗匪一流,因为事先已有了计较,便只做没有看见,蹲身地下,待那当先一马到来,这才掣出利刃,大吼一声,砍断了两只马腿,马上那盗受此一惊,却也不慌,空中将身一扭,跳至地上,丢了手中长枪,拔出短刀便向袁达扑来。后面那两骑此时也已赶到,当下不由分说,提了兵器便朝袁达招呼。一时间,但见月光之下刀枪并举,酿成一团杀气。四人斗了十余回合,三盗怎敌得过袁达,时间一久,更是力怯,料敌不住。下马的那盗忽然大呼道:“输了!输了!”说着,拨步便走。袁达此时相斗正欢,那里管得什么输了赢了,提了短刀随后便赶。
那盗只望林子里一闪,便不见了。袁达恐有变故,不敢追迫,正想回来与那两盗厮杀,只见马上两人早已滚鞍下马,伏在地下请罪。原来已被袁达杀得服了,情愿投降。
袁达看了地上两人一眼问道:“你们三个人,决不是安分之辈。”
其中一人说道:“不瞒大汉,我等兄弟三个,乃一母所生,自小爱好拳棒。后来父母死了,没有衣食之所,空有了一身武艺,也没处摆布。不得已,我们兄弟三个商量,便在此做起这犯法的勾当。这几匹马,也是劫夺得来的。这里群盗如毛,只我身体最大,人家都称我叫做丧门神杨大郎。二弟生得而貌丑陋,人家都叫他青面獠牙杨二郎。三弟生得身躯肥大,有些憨气,人家叫他老牯牛杨三郎。我们兄弟三人,在此一载有余,专门劫夺贪官污吏。若是贫困商旅,我们不敢相犯。如今既被好汉杀败,愿听凭发落,虽死不怨。”
袁达听罢,心下便想:“他们只劫贪官污吏,原来也是好人,我不可杀他。”想罢,便扶起二人。林子里的那人,见没事了,也走出来,望着袁达便拜。
当下四个好汉,就月光之下一片空地上坐下。杨大仁等闻知袁达姓名,因久闻袁达威名,顿时大喜。几人一番摆谈,甚是投机,愿拜袁达为大哥,跟随左右。袁达先不肯答应,却经不起杨大郎等苦苦恳求,只得应允了,当下受了杨氏三兄弟拜了三拜。说起要去投奔西天王李牧的事,杨家兄弟自是愿意跟随。
四人商量停当,立起身来,弃了马匹,一同行走。转过了几片林子,就是一带茅屋,内中有一所破旧不堪的,杨大郎指着道:“这便是我们兄弟的草舍。大哥走了一夜的路,大概肚中也饥饿了,我们家中现有煮熟的白米饭,不如我们吃了几碗再走吧。”
袁达听了,肚内不禁咕噜叫了两声,当下便叫杨大郎带路。
杨大郎引了众人到草屋里坐定,二郎去盛出四碗饭。三郎见了,说道:“二哥,你这人好不知趣,瓦缸里明明还有半缸高梁酒,你如何不拿出来喝?难道还要带到西天王那边去不成?”
二郎道:“酒是有着,只是没有菜。”
三郎道:“那只老母鸡留它做甚?一发煨来吃了。”说着,使自去捉了母鸡,杀了洗净,放到灶里去煨熟,放上些佐料,便端出来吃。
袁达吃了连连称赞道:“果然香味扑鼻,好吃。”
三郎道:“大哥,这个煨鸡,可是我拿手酒菜。大哥若是嫌不够,待我再去取几只来。”
三郎说完,正待起身,却听二郎责备道:“你这呆子,又要去偷鸡了?好不长进!”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众人吃罢了饭,时已四更。袁达催促动身,恐怕日间行路易惹人疑。于是大家立起身来,不顾什么,一同赶路。
且说六人放步前行,过了五六里路,却是一个高丘,四顾无人,并无村舍,一面靠着高原,一面临着一大湖。看看天将破晓,东方发白,景色好不凄凉。正走之间,忽见前面来了一个大汉,右手持自刃,光彩烨烨,左手持着人头一颗,血水淋漓,直奔过来,见了杨氏兄弟,行了一礼,说道:“几位兄长久违了。”说罢,也不等答话,立起身来,一径去了。
袁达却是呆了一呆,知道杨氏兄弟在这地方颇有势力,也不便多问。行不到三五里路,忽听得喊杀声大震。又行不过五六十步,忽见临湖一带聚着一二百人,各执白刃,正在那里厮杀。内分黑白两队,中间立着公正人,手执红旗,两方血抟肉搏,杀得落花流水。杀死的,由那公正人去丢在湖里,随波逐流而去。
袁达看了,叹口气道:“人说泉州道难于山东道,真个不假。看此情形,实在可惨。”
杨大郎一旁道:“他们如此行为,必有不得已事。用武力解决,倒也爽快。我们何不去看他一看?”
袁达正待阻止,只见杨二郎说道:“大哥们若要去看时,小可便当引领前去,”众人大喜,便随着潘阿义趋到河边。
阿义大喝一声道:“众兄弟,快快停战,青面獠牙来也。”
那时,一二百人闻了此言,果然大家住手,举刀为礼,当下潘阿义道:“你们倒打得起劲,现在我来做公正人,看看你们武艺如何?”说罢大家拍手欢呼。只袁达阻止道:“我看这许多兄弟都有胆量,放他们自相决斗,不是自己折了锐气?不如替他们说和了,一同去寻着西天王,好做大事!”
杨氏兄弟闻言个个赞成,便将此意告知大众。那一二百个小喽罗也极快活,只内中有个喽罗挺身而出道:“几位要去投奔我家大王,我等正是西天王手下,说来也真是一家人呢。”
袁达一听,顿时大喜。
正是:
百万英雄齐鼓掌,算来都是一家人。